代销店有两道门,主门面朝正西,直指羊肠小道而去。另一道小门位于南边,常年用厚木板封住,几乎不开。屋内没有窗户,透不着外面的光,南北两方各自点着昏暗的日光灯,勉强能看见屋内的牌友百态。
男性牌友大多好抽烟,麻将桌旁多用打火机点烟,纸牌桌旁多用洋火点烟,一支烟点燃,缕缕白烟升起,好似把玩一般,直扑细绳所吊的日光灯。
烟民吸入一缕香烟,随即来了烟瘾,掏出褶皱烟盒,夹起一根,送入口腔,双唇紧闭,视线盯着燃起的火星,眯着眼儿,深吸一口,缓缓吞云吐雾。
不久,代销店内烟斜雾横,恍如仙境。
迷雾之中,南边桌上时常传来哗啦啦推翻麻将的噪杂声,北边老年集团也毫不客让,撩起几张牌往桌上用力一砸,口嗨道:“干你个舅子的~”
店里的混沌场面让世慈嗤之以鼻,他受不了二手烟的气味,这会让他头痛欲裂,他也受不了推麻将的嘈杂,这会让他心烦意乱。索性拿着五毛钱,换些小零食,悠哉悠哉在外玩耍,或是逮条舴艋喂那高处结网的蜘蛛,或是抓来蛐蛐儿和天牛,放一块,任由它们打架,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边,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手里掐着牌,玩得乐此不疲。
老太太见坐在右边的梅婶抓起一张牌,顺手朝桌上打去,肚子里这时却一阵气流翻涌。
老太太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肚子里气涨得有些许难受。
对面的老张头扔出一副牌,念叨:“打你。”
这时,老太太感受到强气流在肚子里兴风作浪,即将沿着小腹抵达出口,老太太夹紧臀部,强行止住,脸上浮现纠结、焦急之色,颤抖的手握着颤抖的牌,眼神憋出斗鸡眼。
顿时老太太预感到,这口气绝对不小,寻思个法子阻止气流外放。
老太太灵活挪了挪屁股,让那板凳的边塞着叛逆的屁股缝,以防泄气。
站在老太太身后看牌的孙大娘注意到眼前的细节,好心问道:“安大姐,这凳子坐的不舒服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说:“啊~没、没有。”
左边的李老头扔出一副牌,喊道:“我来一张。”
此时肚子里的气流犹如失去理智的愤怒蛟龙般拼命往外冲去,老太太憋得直哆嗦,寻思偷偷将气徐徐放出,不惹人注意。
老太太环顾桌上几人眼色,都集中在牌桌上,顿时心生一计,微微抬起左半边屁股,缓缓送气。
老太太一时间舒畅起来,哟西~计划进行地非常顺利~
忽然,身后的孙大娘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好意提醒道:“安大姐,到你了。”
老太太冷不丁吓得一颤,恍惚之间,一阵清脆的机关枪响婉转悠长传至烟雾蒙蒙的空中。
老张头木纳道:“什么声音?”
老李头扯着嗓子喊:“老张,你说什么?”
梅婶大声喊:“老李,你耳朵又不好使了,老张头问,什么声音。”
老李头说:“噢~声音呐~没听到~”
老太太坐在凳子上,一脸大写的社死和尴尬。
这下屁是出来了,但隐隐约约又不止是屁出来。
老太太慌忙起身,把手中纸牌塞往身后的孙大娘手中,说:“孙大娘替我打一会儿,我出去解个手。”
老张头见老太太飞奔出去,喊道:“安大姐,你跑什么?”
老李头说:“谁打劫,要跑?”
孙大娘掐着牌说:“不是有人打劫,是安大姐。”
老李头说:“啥?你要打劫?你打个什么劫?”
棋牌室内一阵闹腾。
老太太处理完私事后,心里总感觉那帮老头老太太会在背后议论纷纷,顿时牌也没了打牌的心思,在外面找到世慈,叫世慈去代销店取回水杯。
世慈进去前,老太太嘱咐道:“安呐,待会他们问起来,你就说,家里有事儿,先回去了。晓得不?”
世慈点点头,便进了代销店。
世慈来到牌桌旁,拿走茶杯,抓着牌的孙大娘看了一眼世慈说:“孩子,你要吃糖吗?”
世慈一本正经说:“家里有事儿,先回去了,晓得不?”
世慈一番话,听得孙大娘云里雾里的,叫自己摸不着头脑。
孙大娘掐着牌看着世慈出去的背影,心里想着:算啦,这孩子本来就傻,一傻孩子的话我去考究干嘛。
老太太带着世慈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为自己闹肚子的事犯嘀咕:这老头子的烤红薯,害得我丢了脸面,回去我得好好跟他算账。
到了家门口,安老爷子刚把饭做好,正忙着把饭菜端上桌,见到老太太带着世慈回来。
安老爷子招呼世慈过来厨房这边,老太太也怒气冲冲紧随其后。
安家的厨房位于安家最东边,因为厨房是老式烧火的,东边离枯木林近,便于拾柴火。
整个厨房,布局较为简单,进了门,迎面便是一口大水缸,盖着盖儿,墙壁上捆绑着的水龙头有意无意滴嗒水。
水缸对面是高过一米,黢黑老旧的白瓷砖灶台,灶台上盛着两口大铁锅,左边那口用作煮饭、煮粥,右边那口用作炒菜、烧汤,两口锅中间有块狭窄领域,嵌着一口深潭,往里头注些水,烧火做饭时,顺带就能烧开水。
灶台后方,两口铁锅的位置下,各对应一处黑不溜秋的灶堂,干柴、稻草等常用作燃料,烧至最后,里面尽是灰烬。
安老爷子时常将红薯或橘子埋藏草灰当中焚烧,烧好的红薯、橘子外身包裹着草木灰,微微散发着食物皮肉与草木灰烧焦时的人间烟火气息。
安老爷子用火钳从灶堂掏出红薯递给世慈,世慈满心欢喜,焦黑的红薯捧在手里,坐在一旁的草堆上,张嘴下去,就是一大口,也许那一口或多或少粘着些表皮的苦与涩,但那焦糊似的香却是最为诱人的符号。对于世慈来讲,无论是烤红薯还是烤橘子,都是百吃不腻的存在。
不过,对此时的老太太来讲,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