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慈准备趁奶奶不备,转过身去,溜之大吉。
下一秒,老太太转过身来,看到正欲开溜的世慈,大喝一声:“站住!”
世慈僵硬地缓缓回头,看着气愤不已的奶奶,心里想着指定要被暴打一顿。
老太太盯着眼前的世慈,良久,晃了晃手中还剩些黄色液体的瓶子,缓缓开口道:“这他妈是你干得不?”
世慈惶恐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太太说:“你个小畜生,怎么害奶奶啊?”
世慈说:“我可没想着害您,是您自己嘴馋。”
老太太说:“你~,奶奶我跟你讲啊,这事,奶奶我不想追究,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讲。”
世慈完此话,此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事倘若真说出去,那我不也丢人嘛,指不定还要挨爸妈的揍。索性答应了奶奶的请求,说:“好的,您是我亲奶奶,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讲的,好吧?”
老太太听完世慈的话,放下心来,突然又想到自己手上还捏个晦气的东西,随后倒出里面的尿液,将瓶子扔往自家的废品库。
安家长大的世慈,兴许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孩子,小时候是,长大后亦是。
老太太没念过书,不识半个大字儿,过去时代的遗憾,令她固步自封,家里有台座机电话,只会接,不会拨,后来换上手机之后,便也不会拨了。
在安家,老太太较为清闲,平时做做饭,上午一般打理电玩店,下午则悠哉悠哉去往500米外的东边村落打牌。
如果赶上双休的话,通常会带着世慈一块去。
那是一个礼拜天的中午,安家正在吃饭,桌上的老太太急匆匆地吃着午饭,自己一连夹了好几块没人动的半盘涨蛋,狼吞虎咽。
世慈母亲蹙眉说:“妈,您做的涨蛋搁好几天了,就别吃了,有点馊了都。”
老太太包着一口饭菜,挥挥手说:“没事儿,你老妈我啊,嗝~身体好着嘞。”
一家人知道老太太犟,没再多说什么。
饭后老太太还不忘啃块烤红薯,又用吃完水果罐头的玻璃瓶给自己装杯茶水,好带着打牌时喝两口。满上茶水后,拿着一卷厕纸,去往后院的茅房打卡签到,这是每日老太太饭后必做的事。
时值夏日,道路两旁百草丰茂,万花盛开,高处蝉鸣不止,低处草丛深堆里时有草动,传来阵阵沙沙声,或有游蛇穿梭,或是野猫纵行。途经多户人家,红砖黑瓦房上常有爬山虎的存在,偶有几只四脚蛇趴在墙上思考余生。
老太太腿脚不便,走在泥地上,时常提不起脚,步履蹒跚的同时又显几分轻快,裤兜里别个水杯,杯里盛了些茶水。世慈跟在老太太侧后方,衔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低头赶路。
快走到一棵高大无比的大树下方时,地上一根如拳头大小的黑褐色老树根忽现世慈眼中,那老树根拱着身子深扎泥中,犹如老太太口腔里的老黄牙一样。
老太太心里美滋滋地憧憬着,待会怎么赢那些老头老太太几块大洋的美好画面,完全不知情地上的老树根正在匀速靠近。
眼看着老太太的脚尖下一秒将与老树根辨个雌雄,世慈立刻掏出嘴里的棒棒糖,“奶奶”二字尚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神奇的一幕已然发生。
只见老太太的脚尖直击老树根,下一秒,老太太整个身子往后猛地一仰,腾空而起,于空中灵活翻转360度,伴随一声崩溃的“啊噫哟~”,老太太臀部着地,张着腿,两手搭在膝盖上,脑袋微微颤抖,那一瞬,脑瓜子嗡嗡的,久久坐在地上怀疑人生。
一旁不开窍的世慈捏着手中的棒棒糖,傻傻地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眼前久久还未缓过神来的奶奶坐在地上发懵。
心里回想着刚刚奶奶在空中翻着优雅跟斗的镜头不禁有些兴奋:唔~有个会翻跟斗的奶奶超酷的好吧!
良久,老太太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兜里的,没好气地冲世慈翻个白眼说:“安呐,奶奶跌倒了,你也不知道扶。”
世慈没有说话,确实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因为自己跟同龄孩子比起来,就是开窍得晚,在这方面完全没意识。
老太太起身后,照常和之前一样,一路前行,稍有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多留意着路罢了。
老太太携着世慈跨过慈母桥,来到东隅村,村口处站着一位大娘,双手揉搓,时而来回踱步,一副等候人的样子,见到老太太过来,立刻冲上前来热情相邀。
大娘说:“安大姐,今儿个你怎么来得这么慢?里面几个老伙计可盼你半天了。打你家电话,安老爷子说你出来了。”
老太太说:“孙大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这么太热,还带着孙子,不得走慢些啊。”
孙大娘点点头,无意间看到老太太屁股上大片的尘土,好奇问道:“安大姐,你屁股上的灰是怎么弄的?”
老太太老脸一红,不耐烦解释:“天太热,坐在大树底下歇了一阵。”
孙大娘听安大姐这么一说,有些疑惑,转头瞥了一眼孬呆呆的世慈,又觉得安大姐讲得有道理。
几人走进屋里,屋子北边两老头一老太赶忙招呼。
老张头大声说:“安大姐,你可算是来了。”
老李头说:“是啊,你怎么才来啊,安大姐。”
老太太说:“别提了,各位老伙计,路上摔,呃呃,路上晒,耽搁了。”
梅婶说:“哟~安大姐,你可别逗我们了,你顶着大热天,在天里栽秧也不见你嫌热,怎么这才五百米的脚程,就嫌晒了?”
老太太掏出兜里的茶杯放桌上说:“你懂什么,我这还不是担心我亲孙子。算啦,不讲了,打牌打牌。”
说完,从口袋掏出五毛钱递给世慈,世慈接过五毛钱,来到代销店正门换些吃的。
孙大娘家经营的代销店,平时看起来只卖些个杂货,其实主打的还是棋牌室。代销店进门便是琳琅满目的货架,往北瞧去,是两张八仙桌,一帮老头老太太聚集在此打着小牌,安老太太就在里头。再往南看去,又是两张八仙桌,稍微年轻点的男男女女在这打着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