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牲畜展露真心的笑。
女孩盛着蜜一般的甜笑,成功让郑程霖晃了眼。
他跟长辈似的抬手摸摸秦毓的头,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语调温和:“这么高兴?”
他的长相很有欺骗性,方圆脸,眉眼普通,却显得很有亲和力,任谁不了解的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这是个老好人。
却在下一秒笑意收敛,目光森冷道:“宋颐年死了,你很开心?
据我所知,他是最温柔的顾客,对你很照顾。你应该没有恨他的理由,我也不想怀疑你。
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从你房间出来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死了?”
秦毓无措的眼神与他相撞,潸然欲泣:“郑哥,你居然怀疑我。
可是颐年哥哥在我这里还好好的,谁知他会被电梯电死?我就是因为他的死太难过了,又碍于规矩不敢给他送行,昨晚做了一夜噩梦。醒来后看到您在这儿,我才觉得安心一点。”
郑程霖黑沉的眸直盯着她的眼睛。
她好像的确很伤心,眼圈红得让人心疼,摇摇欲坠的泪倔强地藏在眼眶不肯落下,像个精致却破碎的瓷娃娃。
他似乎真的不该怀疑秦毓。
除了前一个月,这丫头反抗激烈外,被调/教好之后,她一直很配合,默默呆在自己房间,每天坚持练会儿舞,偶尔见面时,态度也很温顺甚至透着爱慕之意。
他一直觉得秦毓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郑哥,我好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嗯?郑程霖回过神,倏然又是一愣。
她目光灼灼盯着他,黑曜石般的眸里蕴满疯狂,就像——他多年前遇见的想要拖他进地狱的那个傻刑警。
他几乎是立刻钳制住她,迅速搜遍全身,却没发现凶器。
也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不可能存在能伤人的东西。
“郑哥,你做什么?”秦毓僵着身子想坐起来,红唇微抿,满眼控诉。
没等来对方回答,等待人数那一栏忽然变成10。
熟悉的黑色旋涡出现,她无力地靠在床头,唇畔却漾起怪异的冷笑。
——
诡镜番外
井内世界
“找仲诚哥?”秦毓走后不知多久,何惜花终于回神,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姐姐为什么刻意提到仲诚哥?
她最后看了一眼陈壮,抱起棺材盖猛砸一通,头也不回地离开坟墓。
两具纸人兢兢业业等在入口。
她脚尖慢慢踮起,头发散开,盖住腐烂的脸。再不复面目完好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姐姐的用意,但照做准没错。
带着纸人回到陈家的院子,何惜花悬在房梁上,命纸人打开正房房门。
满地皱巴巴的符箓映入眼帘,甚至有些化入一滩水中。还有挤在角落,满脸惊慌的两人。
她心头猛地一跳,竟是表哥崔仲诚,还有个方脸阔眉的老道士!
“仲诚,你糊涂啊,竟然为了那点银钱帮陈家做这种造孽之事。”老道颤巍巍地绷紧朱砂绳,警惕地盯着打开门后,立在门口不肯离去的两只纸人。
“我,哎,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害死小妹。”崔仲诚压低声音懊恼道:“哼,这些人也算遭了报应,拿何怜花与陈壮结亲岂不是很好,偏要节外生枝……
那些妆奁都有讲究,何怜花葬进去,定不会尸变。
可他们在这关头,居然杀了小妹!
幸好仙师您法力高深,否则今夜我也难逃一死。”
轰——
脑海深处那点记忆被炸出。
就在她死后,心中被杀意填满,第一个闯入的房间就是这里。
她被无数符箓击中,只得调转方向,找到了姐姐之后神智渐渐清晰。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家策划的一切,都有崔仲诚的参与!
“小妹,跟哥哥回家吧,何怜花早已和那陈壮行了苟且之事,甚至怀有身孕!”
为什么?
姐姐不见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姐姐了。
都怪他们!
陈家和那些帮凶都死了。
现在……
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气,从她胸前钻出。
纸人圆眼陡然动起来,踩过崭新的符箓,踩过朱砂绳。
声声凄厉痛呼过后,只剩一地残肢。
她与大睁着眼的崔仲诚对视,笑出两行血泪,滴落,与红嫁衣迅速相融。
“真实”世界。
“娘,姨母的魂魄还会回来吗?”胖乎乎的鬼婴坐在何怜花肩膀上,伸出小手触碰何惜花的纸人。
她也不知道。
五更时,天未亮。
何怜花看着周围四散分布的犀角灯,冷笑,抬手尽灭之。
堂屋。
陈大根夫妇忽觉周围冷了下来,忙裹紧被子,却还是不停地哆嗦。
“快去看看窗户是不是没关!”陈大根对着李氏后背一脚踹过去。
李氏本就被冻得够呛,此时骂骂咧咧起身。
“倒灶鬼,老娘陪着你又挖坟又接亲,好不容易我儿和新妇入了洞房想歇歇,还不让人安生……”
她来到窗前,果然见本应关好的窗子大开着。
“呸,啥时候开开的,晦气东西。”她声音很小,生怕陈大根听见。
却在伸手关窗时,摸到一角湿漉漉的粗布。
什么玩意儿?
李氏努力睁大惺忪的老眼。
窗外,是一片沁血的红嫁衣。
她老眼一翻,晕过去。
婴儿铃儿似的笑声,鬼魅般钻进屋,几分钟后,两道身影径直飘向东边房。
“快走,你妹妹做了什么,竟把那已成型的鬼胎放出来!”道人拉扯着被子里的崔仲诚。
“妹妹?”
崔仲诚一个灵激跃起来:“惜花妹妹?虽然我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得保证不会被她的鬼魂所害。她,她不是已经被您除去了吗?”
“可你别忘了,那具纸容器,没被销毁掉!”
“我也不知道啊……”他嘴上说着,整个人却忍不住战栗起来。
他想起来了。
就在守灵结束后,自己还跟惜花妹妹打了招呼。
当时的他,就跟被鬼遮眼似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是……她回来了!
“吱——”
木门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莫名其妙地开了。
一具纸人,足尖立在门槛上,对他露出万分恶劣的笑。
姐姐与女儿化为厉鬼,为被害得魂飞魄散的妹妹报仇。
而另一个世界,妹妹化为鬼救下姐姐,却发现眼前的姐姐不过是泡影,她无故从世上消失了。
直到何怜花飘进后院。
院中央,那口古井在熹微朝晖下,反着暗光。
天渐渐亮了。
那些遗憾的、不能再相见的故人。
终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