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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秋分03(1 / 1)


匀山坐在椅子上,头脑里想象着暮云回到公司的情景。

“哟!这不是小白嘛,回来啦,我当是小杨呢。”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匀山的思绪。他急忙回头,只见房东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孙叔,好久不见啦,你好吗?”

匀山笑着向房东打招呼。

“马马虎虎,就那样。”

房东一句带过,把话题转到匀山身上,问他是不是出差了,有一阵子没看到他。匀山不想讲自己的私事,便撒谎说去了郑州。房东点下头,又说自从小杨表弟出事后,他也很少回来,以为他们要退租。

匀山一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表弟的手被人给砍断了……”

震惊之余,匀山连忙辞别房东,赶往医院。

“杨泉。”

匀山站在床边轻轻唤了一声。这是个四人间病房,约五十平米大;他走进来时只有杨泉一人在睡觉。

半晌,杨泉慢慢睁开眼皮;可能视线还处在迷糊状态,过了一会才看清来人,他咧嘴笑了,“嗨,白哥!好久不见。”

“我今天才回来。听房东说你出了事在医院,就马上赶过来。”

杨泉刚半抬起身子,匀山立刻把他按下去。

“静静躺着,别乱动。”

不过二十多天没见面,杨泉的脸缩小了一圈,眼窝凹陷,颧骨高凸,脸色蜡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宛如戴了一个白色拳套。匀山心中再次一凛,问道,“你这手什么情况?”

杨泉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悲惨现实,表情轻松,用左手搓一搓脸,打个哈欠。

“废了。”

“是谁干的?”

杨泉苦笑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被陈芳男人砍了。”

“陈芳的男人?”

匀山不解地望着杨泉,陈芳和杨泉的恋爱关系他早就知道,可陈芳有男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陈芳不是你女朋友吗,怎么还有男人……,莫非是厨师长干的?”

杨泉摇摇头。

“不是他。”

“那到底怎么回事?”

杨泉没有回答,可能觉得不好意思,眼睛转向窗户。匀山见状,在床旁边的塑胶凳子上坐下来。这时,杨泉主动开了口:“其实,她结过婚。”

“难怪你说她有男人。”

“嗯,她是从老家逃出来的,她男人叫范勤。”

“你和她相处那么久,不了解这个情况吗?”

杨泉微微摇头:“她从没讲过?”

“那不就是欺骗……,这种人真可恶。”

“其实,她有苦衷。”

“即使有苦衷也不能害别人啊。”

匀山激动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结过婚?”

“出事之后。”

“这么说,此前范勤一直在跟踪你们,而你们却没有察觉?”

“是啊,当时我都懵了。”

匀山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阴狠、愤怒的男人的眼睛。

“好渴,我先喝口水。”

匀山咳嗽一声,拿起床头柜上的纸杯倒满水。茶还没凉,听了房东的话便马不停蹄赶来医院,现在喉咙又干又痒很不舒服。

“你喝不?”

匀山灌了一杯,再倒时转头问杨泉。

“我不渴,谢谢。”

一杯水下肚,喉咙舒服了。想到他们错综复杂的爱情关系,匀山接着又问,“那厨师长呢?”

“不知道,可能被抓了吧。”

“这么说,你们三人的关系还是暴露了?”

“是啊,挺丢人的。”杨泉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匀山忽然想起庆文,问道,“你哥呢?”

“他去黄村给客户装牌子,六点半回来。”

“噢!”

匀山点点头,“既要上班又得照顾你,够他受的。”

“是啊,这段时间他太辛苦了,连家都没回过。”

正说着,一位中年男子缓慢地走进来,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瞥了二人一眼,便在门口第一个床上躺下来。

“旅游怎么样?桂林好不好玩?”

“我感觉可以。桂林环境好,空气比北京清新,山清水秀,像画一样美。”

“听我哥说你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对。”匀山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刚确立关系。”

经杨泉一提,匀山又想起暮云来。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老板有没有刁难。

“我真羡慕你……”

杨泉望着匀山,意味深长地说。

“早点做出选择就好了。”

“羡慕什么?”

“可以和女朋友一起旅游。”

“这没什么稀奇,你想去也可以。”

“晚了,这一回恐怕和陈芳要分了……”

“你还惦记着她?不恨她吗?”

杨泉做出个无谓的表情。

“干嘛恨她,这又不是她的错。”

“可是,她骗了你。若不是因为她你的手也不会……”

“不,我到宁愿她骗我一辈子。”

匀山一愕,杨泉眼神无比坚定;显然,是自己低估了他对陈芳的爱。和他一比,匀山不觉自惭形愧。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他只会愤恨、埋怨,而不是理解。可见,在爱情这方面杨泉的境界更高。

“你还爱她?”

杨泉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急忙用手揉一揉。半响,才应声道“嗯。”

见杨泉如此痴情,匀山反倒觉得陈芳很可怜。

意识到自己没带礼物,匀山决定去医院附近的超市看看。

“你先休息休息,我去买些水果回来。”

“不用,不用,白哥,你别客气……”

杨泉想坐起来阻止,然而匀山已大步走出了病房。

医院对面就有家水果超市,匀山买了香蕉、苹果、密梨和柑橘,中途给庆文去了一个电话,询问他几点到,之后返回住院部。

刚走到病房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在倾诉。仔细一听,原来是杨泉。匀山停住脚,默默站着。

“妈,我想回家!”杨泉的声音愈发哽咽。

……

“我没事,就是心情不好,想家了。”

……

“我爸呢?”

……

“表哥对我很好,他的朋友也不错,我们相处地特别好。”

……

“什么?身体没事,健健康康的;离开这么长时间,想家。”

……

“没有女朋友,跟谁结婚!”

……

“谁?二姨介绍的,离家远不?”

……

“那好吧,等过年回去我再看看。”

……

“没事,妈你放心,我没事,你和爸保重身体。”

……

“好,好,再见。”

六点半,去楼下散步或者吃饭的病人全回来了,病房里变得十分热闹。

“哎哟,我操,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一进门,风尘仆仆的庆文便兴奋地喊道,给了匀山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还是那么老套、热情。

“这一趟玩得如何?”

“挺值,很满意。”

庆文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匀山还坐在凳子上。杨泉受这重逢喜悦的感染,脸色也明快起来,望着二人微笑。

“你是几点过来的?”庆文问。

“四点多。要不是孙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谢了。”庆文拍一下匀山的肩膀。

“别客气。”

庆文瞧了表弟一眼,问今天还疼不疼,便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你喝不?”

“我已经喝过了,现在不渴。”

说完,匀山责怪庆文没有及时告诉他杨泉出的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庆文则解释说自己吓懵了,一时没想到;二来,他考虑过,但是,匀山在旅游,即使打电话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反而会破坏他的心情。

后来,话题自然涉及到此事件的主角之一陈芳;在匀山和庆文谈论她的过程中,杨泉始终保持缄默。直到吃晚饭时,庆文才问起匀山桂林之旅的感受。匀山赞不绝口,强烈推荐庆文应该带着彭文慧去体验一次。同时,还送了一条带檀香味的木质珠链给他。

庆文愉快地收下。

到了十一月底,天气转冷,杨泉终于出院了。为庆祝表弟康复,庆文做东请匀山吃火锅。周五,早上出门上班时,庆文还特意调侃他,“一定要带女朋友来喔。”

匀山笑了笑,没有理会。

中午十二点半,和几位同事在公司附近的食堂吃了份快餐。饭后,庆文说还得再去一次黄村,便直接离开了公司。

晚上七点。当匀山冒着冷风走进“多情玫瑰园”的包厢时,庆文迎上来笑问“喂,你咋一个人来?女朋友呢?”

匀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别太过分啊。”

庆文哈哈一笑。

杨泉、彭文慧的脸上也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等他落座后,庆文把一副新碗筷递了过来。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点火,八卦式的铜锅里红白汤沸腾不止。

庆文向服务员点了啤酒。在她走后,又对匀山讲起黄村的客户,那是一家软件公司,专门研究数据统计;依据目前沟通的进展情况,估计会下个大订单。文慧问他大概能赚多少钱。

“八万应该没问题。”庆文答道。

匀山注意到杨泉情绪不高,在大家说话时他只默默听着,从不开口。

服务员再次敲门,送来了配菜,有肉卷、腊肠、鸡翅、鸭肝、基围虾、鱿鱼等,青菜有蘑菇、豆芽、萝卜、白菜、豆皮。

啤酒上来,庆文替大家各斟一杯。共饮后,杨泉又端起杯子。

“白哥,我敬你。”

匀山忙放下筷子,拿起酒和他碰了一下,“为你的康复干杯。虽然以后会很幸苦,但要更加勇敢地面对生活。”

“知道,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杨泉动情地说。

“哪里的话,千万别这么说。”

二人各自饮尽。

锅里的肉已经烫熟,全部漂浮在汤面上。

“来,来,快吃。”庆文一边劝菜一边蘸着酱料,蒜香味十分浓郁。

等到大家都吃饱肚子,杨泉突然低声说,“白哥,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匀山好奇地看了庆文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杨泉脸上。

“过两天我要回去了。”

“回老家吗?”

“是的。”杨泉点点头。

匀山把目光投向庆文,又瞥了一眼彭文慧。

“你俩都知道?”

“知道。”二人表情很平静。

“为什么要回老家?北京不好吗?”

杨泉一把撸起袖子露出断腕,只见结疤处肌肉扭结在一起,既恐怖又丑陋,令人触目惊心。他语气悲伤地说,“白哥,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哪个酒店肯要废人?找不到工作,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匀山一时语塞,他有心安慰杨泉却找不出一句适合的话。杨泉说得没错,一个四肢健全,高等院校毕业的人想在北京混口饭吃尚且不容易,更何况身有残疾的他。想当初,杨泉刚来北京时多么意气风发,怀揣雄心壮志,想创出一番事业。如今惨遭重创,变得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换个角度想一想,其实回老家未尝不是好选择。人生之路,向前冲是勇敢,懂后退更是智慧。

也许话题太沉重,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连健谈的庆文也只默默抽烟,很少开口;彭文慧脸色灰暗,眼睛盯着杯子在发呆。

“票买了吗?”

匀山打破沉闷问道。

“已经买了。”

“几号?”

“十八号。”

“我仔细考虑过,”庆文对匀山说。“回老家对杨泉来说目前是最好的选择;老家虽然经济条件差,但要求没那么高,就算一只手照样能找到事做,养活自己绝对没问题。再说,他是个独子,父母年龄大了,也需要有人照顾。”

“是啊。”

杨泉满脸通红,独自喝下自己的酒。

“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兄弟,今后无论在哪儿生活,都坚强面对吧!”

匀山拍拍杨泉的肩膀鼓励道。

杨泉像是醉了,眼神恍惚。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不断倒酒,“来,来,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们一起干一杯。”

一连喝了五六杯,等他再倒时庆文拦住了,夺下杯子。

“别喝了,你都醉了。”

杨泉酒气上头,高声大叫,“给我酒,我没醉,谁说我喝醉了,我清醒的很。”

说着,探身去抓杯子。

“兄弟,你真醉了。”

匀山也起身拦他。不料,杨泉猛力一推,差点把他推倒在地上。

“啊……”

“啪!”摔倒的椅子把彭文慧吓得尖叫起来,她逃开座位。

“谁说老子醉了,我没醉。”

杨泉骂骂咧咧,眼角全是泪水。

“嘿!你干什么你,耍酒疯是不是?”

庆文一把抱住杨泉,生怕他胡来。杨泉像只困兽,激烈地反抗,想摆脱庆文。庆文死死抱住表弟,不让他乱动。酒精控制了这个年轻人,杨泉东倒西歪,手脚乱舞,踢倒不少椅子,嘴里发出骇人的嘶叫。庆文被椅子拌了一下,连着杨泉像两截木头倒在地板上。

匀山扶着椅子腿站了起来,地上已经一片狼藉,酒瓶子东倒西歪滚来滚去。

杨泉哭闹了十来分钟,才渐渐平静下来,低声抽泣。

到了十八号,早上九点。杨泉拖着行李箱,由庆文和匀山陪同去了北京西站。进站前,庆文嘱咐他照顾好自己,路上小心,到家后打电话报平安,杨泉一一应允。

要一个人离开了,杨泉的情绪很低落;他默默走路,听表哥唠叨,一路上不发一言。

匀山知道,杨泉很不甘心,回老家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言语安慰都显得苍白,唯有默然陪伴最好。不知道杨泉有没有和陈芳告别,或者说她还不知情。匀山想问,可始终没能开口。

临进安检门,杨泉才低声说,“哥,白哥,我走啦!”

“好,路上注意安全。”庆文又嘱咐一遍。

匀山点点头,说道,“一路顺风。”

杨泉表情落寞,望了一眼二人,拉着行李箱,转身消失在人流之中。

望着乌泱泱的人流,匀山和庆文静静立了一分钟,谁也没说话,却各自心思如潮。

这时,耳畔响起播报员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北京西发往太原南的G91次列车即将出发,请旅客们抓紧时间上车。”

坐上出租车后,匀山淡淡地说,“杨泉弄成这样,你有责任,你不是一个好表哥。”

庆文咬紧牙关,凝视着窗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是啊,我没照顾好他,后悔也晚了。”

“那……,他家人知道吗?”

庆文摇头,“我没敢说。”

匀山靠在椅背上,望着蓝天白云,心道,“希望他妈妈能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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