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怎么样?人见到了吗?”
听说席暮云去相亲,匀山关心地问。
“见了,还能怎么样,根本不靠谱嘛!”女友撇撇嘴不平地说道:“那同事脑子有毛病,居然介绍个老男人给她,简直岂有此理。”
匀山忍住心中涌起的阵阵笑意,问道:“有多老?”
“暮云说,那人四十二岁。”霁雨说完,拿起面前的布丁奶茶喝了一口。
“四十二岁的话的确过分。可是,她在赴约之前没有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吗?”
给暮云介绍对象的红娘是她同事,叫陈菓茹,在公司里担任项目经理之职,属于业务部。陈菓茹刚满四十岁,至今未婚,她有一张圆脸,齐耳短发;由于长时间坐班,导致腹部长出了一圈赘肉,的确像在腰上套着个游泳圈;与身躯极不协调的是她的四肢格外纤细,很像鲁迅笔下的杨二嫂。
“你傻呀!如果她知道,还可能去见面吗?”
“说的也是……”匀山点点头。
鱼腩粥、蒜香排骨和腊肠卷已经全部吃光,碗、筷、盘子就随意堆在桌上。饭店规定,直到客人离开,服务员不能清理桌子,除非客人强烈要求。
这是六月的某个周日正午,十二点十五分。店外,艳阳高照,暑气逼人。由于离橡树园小区很近,霁雨时常来这家新开的港式餐厅吃饭。虽然房东允许租客起灶,但她也不愿做饭;一来嫌麻烦,二来一个人吃饭感觉挺孤独,不是滋味。
今天店里客人爆满;有三口之家,有朋友聚会,还有情侣,有男有女,大家在自己的一桌喝酒吃菜、高谈阔论,店内喧嚣不已。
“那男人是干什么的?”匀山瞧了一眼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个男人继续问道。
“我听暮云说那家伙是一家外语培训机构的财务总监。”
“总监!”匀山轻蔑地笑了一下,说道:“都已经过了四十岁还来相亲,我敢说这种男人肯定毛病不少。”
霁雨立即附和道:“我也觉得。暮云说那人结过一次婚,没有孩子;因为夫妻感情不和,第三年就离了。”
提到离婚,匀山蓦地想起暮云也是有过婚姻的人,虽然法律不认可,但在邻居们眼中那就是事实。
“她同事是不是知道暮云的过去,所以才介绍个老男人给她。”
“当然不是!”霁雨瞪大眼睛,说道:“这些私事怎么能随便对别人讲呢。其实,她同事是个热心肠,见暮云一个人挺孤单的,就想帮她。只不过,她的眼光实在不靠谱。”
“看得出来。”匀山轻轻点下头。
“不知为什么,暮云的运气向来很差;虽然身边有不少追求者,可真正关心她、疼她的一个没有;去相亲,结果还碰上个老男人,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听了女友的话,匀山亦有同感。老天似乎有意考验席暮云,给她的人生设置了重重磨难。原生家庭支离破碎,从小就没得到过父母多少关爱,童年又过得一塌糊涂;到了十六岁,被父亲逼迫嫁人,以致她逃出家乡,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北京艰难求生。所幸她为人乐观、个性坚强,家庭伤害才没对她造成心里阴影。
“能不能遇到真正关心她的人,讲究缘分;但缘分这东西又无法强求,只能等待。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这辈子遇到谁,和谁结婚,最后和谁终老,其实老天早已安排好,只是我们凡人看不透罢了。但我相信她迟早会遇上真心待她的那个人的。”
霁雨微微一莞尔,拿起杯子把奶茶饮尽,然后说道:“只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吧。”
“嗯,那我们一起祝福她。”
等二人离开餐厅时,已经过了一点。
“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才是初夏时节,白天的温度已攀升到了二十八九度。大街上,热浪汹涌,地面被太阳晒的发白发亮。
今早,七点起床时匀山和女友约定吃完午饭去听马克西姆的钢琴演奏会。入场券是他昨天买的,花了八百块。两人顶着烈日走到昆明湖东路,因为是正午,站台上只有三个人在等车。其中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穿着校服,各背一个旅行包,看样子是打算结伴去什么地方游玩。另一位是个老年男子,头戴黑色鸭舌帽,手拿一本书,顺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不停张望。
音乐会是下午两点半开始,地点在工人体育馆。还有一个半小时开演,坐公交车过去,一定会迟到一两分钟;倘若换乘出租车的话,差不多四十分钟就能到达。
望着干巴巴的街道,霁雨想打出租车;但匀山不同意,他觉的去早了要等待,而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等待;宁愿花时间在路上欣赏风景,也不想站在门外傻等。何况,刚刚吃饱饭,消化一下才有精神听音乐会,否则可能因为大脑供血不足,而中途犯困。霁雨辩驳不过,想了想觉得匀山的分析有点道理,便同意坐公交车。
当汽车驶过平安里站时,霁雨说她很不舒服,感到头晕、恶心、想呕吐。于是,匀山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不过,很明显霁雨的脸色异常苍白,满头大汗,眼睛也越来越无神,全身没了筋骨似的往下软。
匀山搂住霁雨的肩膀,强撑到北海站匆匆下了车。
谁料,脚刚一落地,霁雨便立刻捂住嘴巴,只听得她的胸腔里发出一阵“咕咕”的响声。
“等一下。”
匀山半抱着把女友带到路边的绿化带上,才一低头,霁雨“哇”地一声便吐出了还未消化的午饭,连着呕了两次,泪水早已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是不是很难受?”
霁雨没有回答。虽然胃里可能空了,但吐劲还没完全过去,她一直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匀山一手扶住女友的肩,一手忙给她理背。奶茶、肉末、米饭等糊状还未消化的食物落在草丛中,散发出刺鼻的难闻气味。见女友如此难受,匀山暗暗后悔不该强迫她来坐公交,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他早该想到,公交车里人多拥挤,空气不流通,而且路途颠簸,体质较弱的人最容易发生晕车现象。
霁雨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强压反胃的不适感;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又吐了一次水;在这次之后,胃里翻江倒海的症状才像要熄灭的火苗,渐渐减弱。
“怎么样,好点了吗?”
霁雨垂着头,可能是太难受了,没有回答。
匀山掏出纸巾递给女友,她擦了擦嘴唇。匀山又把拧开的瓶装水喂她喝,霁雨噙了一口,漱漱口腔然后吐掉。撑着膝盖缓了大约一分来钟,才摇摇晃晃站直身体。
担心地上的呕吐物再次引发呕欲,匀山扶着女友向前走了一百来米,到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休息。此时,霁雨脸色蜡黄,额头、鼻头,还有脸颊上满是汗水划过的痕迹。眼镜卡在鼻翼上,她现在没一丝力气把它扶正。
霁雨仰靠着椅背,呼吸很慢。她全身无力,只想这么静静坐着。匀山心疼地握住女友的手,帮她擦干汗水。
“对不起,要不是我坚持坐公交车,你就不会弄成这样。”
“没事的,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霁雨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比刚才好多了。”
休息了五六分钟,霁雨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连呼吸也平稳下来;但看上去仍然很疲倦,精神不足。
“几点了?”霁雨问。
匀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两点过十分。”
“还有二十分钟开演,看来我们赶不上了。”
“真是的,身体都快垮了你还惦记演奏会!”匀山语气严肃,略带批评地说:“错过就错过咯,有什么关系,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去看。”
霁雨大学里学习的专业是中国现代文学,出于喜欢,她又选修了音乐欣赏。从而了解到马克西姆·姆尔维察这位钢琴演奏家,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的音乐会。去年九月,为了看他表演,霁雨曾特意请假去了一趟韩国首尔。
这时,路过此处的行人似乎已经发现了绿化带上的呕吐物,纷纷掩着鼻子快速逃开。
匀山很尴尬,只好躲开人们厌恶的眼神。
“你先坐会儿,我去处理。”
匀山返回现场。因为没有清理工具,他无法把呕吐物掩埋。思来想去,只有用多张纸巾盖住这个办法了,至于气味,实在解决不了。晚点等环卫工人过来发现,应该会帮忙处理的。
铺了大约二十张纸巾,才把那些污秽物全部盖住。从表面上看,已经不会再恶心到别人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到了两点半;现在,即使赶过去,两人都已没了看演奏会的兴致。
“算啦,我们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
霁雨点点头,惋惜地说:“浪费了两张票。”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