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苏万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站在三楼卧室的窗户边上,看着黎簇和沈琼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甚至觉得夏夜的晚风恰到好处,夏夜的高空星光灿烂。
“金童玉女……”
苏万喃喃着。
“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苏万神色落寞,寂寥了夜色。他看着俩人的身影转过街角消失。
他好想问一句:那我算什么。但他没有立场问,他甚至没有胆量去问。
最大胆的决定大概只有悄咪咪地反锁卧室的门,在黎簇暴躁到预备着暴力拆门的时候,贴脸开大。
“佳人有约,你还回来干什么。”
“有个屁的约,苏万,你再他妈不开门,以后就甭要这门了,反正这屋里也没别人。”
“诶诶诶,鸭梨,你咋像个土匪似的,合着这不是你屋啊。”
苏万一听,巴巴地扭门锁。
“我是真想揍你。”
苏万抱头认怂。
“我累了,跪安吧。”
苏万如获大赦。
“好嘞,哥。”
黎簇确实特累,累得连洗脸刷牙都不想去干了,但苏万这公子哥是不会允许他不洗漱就躺床上的。
“诶,鸭梨,你跟沈琼……是不是真的。”
苏万持续贴脸开大,黎簇正刷牙,牙膏泡沫糊一嘴,一开口就得喷白沫。
“什么真不真的,就我现在这样,还能有什么是真的。今晚上是沈琼和张薇薇有约,她们正好在零度附近的那家电影院看电影,我跟她就顺路而已。”
黎簇说完开始漱口,苏万溜眼挑眉,表情十分丰富,貌似很满意这个答案,实际上很是郁闷。
怎么一个沈琼就算了,还来了个张薇薇?把我这个背后小金主放哪?
苏万十分气愤,决意打破现状,再创辉煌。
既然是小金主,就得有小金主的样子。
他决定进军股票行业。拿着卡里所剩无几的五千块钱,小试牛刀。
一个月后。
“什么?你炒股?还赚了?”
黎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鸭梨,你咋还不相信呢,我买的那支股票一路绿到头了,鸭梨,我赚了,五千变一万。”
苏万炫耀式地晃悠着自己的银行卡,那小表情简直傲上天了。
“这点钱虽然不多,但足够我们活过高中了。所以说……鸭梨啊,咱们可不用着急嘞。”
苏万抓着黎簇的手腕,快活地摇来晃去。
周末的公园固然人来人往,却总有那么一块清静之地能容得下片刻的安宁。
他们坐在冒茬的青草地上,时不时有几朵娇艳的野花盛放,黎簇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省得青草尖扎得慌。
“苏万,虽然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但……”
黎簇从喜悦中沉静下来,还没发表完自己的意见,苏万半道截胡,“我知道鸭梨你在想什么,你愧疚,我填了那三十万的负债,你愧疚,我们又……你愧疚。我觉得鸭梨你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思可活了,可你想想,你都已经欠我那么多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所谓吧。”
苏万笑嘻嘻地歪着头去看黎簇,青草的颜色印在他的眼里,苏万缩小的影子也印在他的眼里,像是玻璃球一样,一丝不苟地印记所有事物。
青草,蓝天,野花,大树,阳光……
还有映着阳光的少年。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鸭梨,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要真想做点什么补偿我,就好好学习吧,不蒸馒头争口气,你说你课本知识不好就算了,其他的也不咋的,那可不丢脸吗?”
苏万又笑,惹得黎簇一脸黑线,“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苏万枕着头,躺了下来,收了笑,十分认真地又说,“不过说认真的,你就不期待大学生活吗?”
苏万浅淡地提了那么一句,没再有下文,闭上的双眼代表着他此时的惬意。
“期待。”
黎簇沉默良久,两人并排躺着,他看着湛蓝的天,还是幻想仅在老师口中存在过的大学生活。
不需要早起自习……
明亮的多媒体教室……
进出自如的校门……
及格万岁的期末考试……
他还可以闲暇之余附近游……
他还可以谈恋爱……
对,大学没有什么禁止早恋的校规。
黎簇想着,又看了看苏万恬静的侧颜,阳光洒在他的脸,整张脸光洁圣明,亮堂地连面上那层细细的绒毛都瞧得清楚。
他发现自己压根移不开眼,恋爱两个字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脑子里浆糊一般地闪现出苏万的千种相貌。
他想谈恋爱。
他想和苏万谈恋爱。
他下意识地吐出那两个字,苏万睁开了眼,他的眼睛澄明,不染一丝尘埃。
“我就知道,鸭梨,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补习,一定要致力于考上一个好大学,你觉得怎么样?”
苏万热情似火,斗志昂扬。
黎簇认为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发言人不请苏万那都是遗憾。
“好极了。”
黎簇附和。
他不想和苏万仅此而已。
只有肉体的交缠,而没有灵魂的触碰。
他想吻他。
但他又不敢。
怯懦。
见了他,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他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他确信自己喜欢苏万。
微扬的风,明媚的阳光,青草的香,无不见证着他的喜欢。
可惜风知道,风并不会告诉他。
“academic, 学术的……”
“province,省,河北省的省,四川省的省……”
“enthusiastic,热心的……”
“amazing,令人吃惊的…”
……
苏万在给黎簇听写单词,看着黎簇绞尽脑汁,眉头蹙得跟山峰齐高的样儿,他就暗自狂喜。
并且,这也不是他非逼着黎簇学习的,而是班里最近创建了一对一的帮扶学习小组。
老师原意是想提名沈琼帮扶黎簇的。
但沈琼也不知道怎么了,先发制人地举手提议苏万帮扶黎簇。
每过一周会有一个学习小组之间的学习进度汇报,也就是随堂测试。
被帮扶的人要是成绩不突出或者成绩原地不动甚至下滑,帮扶的人会有相应的惩罚机制。
相反的,如果学习小组的学业完成的十分优异,也会有相应的奖励。
“下一个,information,信息……”
“website,网络,网站……”
“brilliant,极好的,口语极好的……”
苏万脚步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居高临下的姿势能一目了然地看透黎簇写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
黎簇没再听到苏万报单词的声音,扭头去看站在他背后的苏万,“没了?”
苏万狡黠一笑,“还有,还有三个……”
苏万抬手数了数课本上单词表的数列,削尖细长的手指停在一个单词上,随即口齿清晰,一丝不苟地继续念下去。
“prehension,理解,领悟……”
“instrution,指示,说明……”
“最后一个,method,方法……”
苏万缓慢地念完,看着黎簇捂着本子,倔强的后脑勺,不带丝毫犹豫地强硬地把他按在桌面上的本子扯了出来。
一看,苏万简直要笑开了花,“鸭梨,你行啊,十个单词就对了一个。”
黎簇臭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好了,鸭梨,就摸个底,看你这样儿,我上补习班的时候错一个挨一个板子,铁钢尺打,手都给抽红了,有时候还肿得老高,拿筷子都费劲儿呢。”
苏万嬉笑地说,好似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趣事。
黎簇的脸更臭了,他以前只知道逃课翻墙泡网吧,就算他爸打他,抽断一根擀面杖,他也从没觉得有什么疼不疼的说法。
但苏万的嬉笑劲儿让他感到了疼,好似那钢尺子是打在自己手上似的。
喜欢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自己矫情了,把人家也想得矫情了。
“那你也打我吧。”
苏万诧异地看着黎簇,转瞬又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了两颗平日里不大明显的虎牙,尖尖的,可可爱爱的。
“我打你干啥,鸭梨,打你你就能记住了?瞎扯淡嘛不是。”
苏万笑着打哈哈,弯腰去拿红笔把错了单词圈了出来,又工整地一行一词地在本子上写上正确的。
“鸭梨,这个单词嘛,可以拆分记,也可以按照发音顺序记,你觉得怎么记方便就按自己的方法记,我要是强行给你灌输我的方法有时候也会适得其反。”
“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记忆方法,最重要的一点,我想应该是这个人愿意去记忆,而不是排斥或者说害怕记错所承担的后果。”
苏万耐心地循循善诱,“最好的记忆方法,我想大概就是鼓励式,也可以说是诱导人对一样事物感兴趣,这样记忆的成果自然会成倍增加。”
“当然,还有一种题海战术,让身体记忆代替思维记忆,这个是需要刷至少一堆小山一样高的题才行。”
“我是不建议你采用这个方法的,怕给你整抑郁了。”
苏万说完,去看黎簇的动静,“诶,鸭梨,你有没有在听。”
“在,在听。”
“那就好,你把错词抄写个几遍,好好记记,明天听写的时候随机抽查。”
“说好了的,一天十个单词,逐天增加。”
黎簇老老实实地开始抄写单词,嘴里还念念有词。
苏万看着十分欣慰,随即放下心来,埋头五三奋笔疾书。
天色转阴,窗外明媚的骄阳躲到云层里,焦躁的灼热阴凉许多,苏万完成既定的课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黎簇。
他竟然还在记单词。
苏万走近,黎簇抬起头来,“我在记明天的单词。”
黎簇的神色看上去乖巧无比,苏万瞧着心神荡漾,福至灵心地想起了“奖励机制”这个词。
低头轻吻黎簇嘴角,浅尝辄止,给黎簇闹了个脸红。
“奖励。”
苏万伏在黎簇耳边轻语,“可以奖励升级哦。”
黎簇愣了愣,只觉得苏万的话像一把钩子,挠得人心痒痒的。
黎簇想反客为主,却错失了良机,苏万已经摊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直叫,“饿死了,饿死了,鸭梨,今晚上吃啥?”
黎簇看着他的小模样就笑,“冰箱里还有排骨,糖醋排骨怎么样?”
黎簇咧着嘴笑着说,把书本一股脑装进背包里,转头去开冰箱的门。
“好啊,我不挑。”
黎簇听着憋着直笑,心里默默吐槽,你还不挑,这世上就没人挑食了。
“你不挑就好。”
黎簇顺着苏万的话说,取出冷冻的排骨,丢进池子里解冻。
苏万溜达了过来,伸手去搂黎簇的腰,脸贴在他的脖颈,慢悠悠地吐气,手还不老实地掀开衣下摆摸进去,逮着那片腹肌就不松手。
“别闹。”
黎簇被闹得呼吸急促起来,倒也没忘腌制解冻后的排骨。
“嗯~我就摸摸,摸摸怎么了?”
苏万恃宠生娇,声音翁翁地娇声娇气。
黎簇被他这声音激得一激灵,倒调料的手一抖,差点把半瓶酱油都给倒了进去。
“苏万,不作死就不会死哈,别逼我抽你。”
黎簇放着狠话,手伸向水龙头,哗啦哗啦的。
“切,没情趣。”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苏万显然没这个意识,嘴上这么不屑地说,手仍然不老实,顺着腹肌分明的轮廓线往下游走,指尖才掀开一角裤腰头,就被黎簇当场擒获。
“干什么呀。”
苏万好似炸了毛的猫,吱呀猛叫一声,下一秒他的屁股已经稳稳落在大理石面的灶台上,而他的腰上正箍着一双存在感十足的大手。
那双手湿漉漉的,掌心的温度却好似岩浆一般滚烫,烫得苏万扭着腰肢欲逃离。
“现在想跑了。”
苏万对上黎簇的眼,他们皆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几乎一点就炸,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苏万自然能看透黎簇眼里昂扬的火光。
“没,没想跑。”
苏万嚅嗫着,慢吞吞地低头去亲黎簇的嘴角,去亲黎簇的脖颈,去亲黎簇半露不露的锁骨。
慢悠悠地点火,慢悠悠地助其火焰灼烧,慢悠悠地看着干柴遇烈火。
黎簇倒是一反常态,憋着不言语也不动作,眼里闪烁的精光,却好似饿狼,指不定什么就要来个突然袭击,把人给抽皮拔骨,囫囵地呑进腹中。
“鸭梨,你……你怎么……”
苏万胆怯地去看黎簇饿狼的眼。两人对视的瞬间,黎簇单手去捞苏万的后脑勺,眼睛落在他的嘴唇,牙却落在他的脖颈,下了力气地咬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印记。
“啊!疼,鸭梨,你搞什么?”
“咬你。”
黎簇眼神闪烁,松了箍住他腰的手,把苏万赶下灶台。
“去去去,去客厅等着吃饭,别来骚扰我。”
苏万咬着嘴,红着眼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哼~”,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似乎不堪其辱地逃离了现场,十分委屈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发抱枕里。
黎簇看着好笑,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转头继续料理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