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环黑纹黄斑的沙蛇，论个头或许没有那么巨大，大腿粗细而已，但它的灵活度有目共睹。
好容易逃出那个鬼画符的诡异墓室，却在另一条墓道里被沙蛇包了饺子。
我们躲在就近的墓室里，但奇怪的是，它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我们，它们拖着肥大的身躯游荡，是在寻找什么，但我有把握肯定它们并没有在找我们。
“舍卧克神，它们，它们在寻找鄂温克族的祖先神。”
气若游丝的声音绽放在空气里，是苏万的声音。
我大喜过望，忍不住去抚摸他憔悴的面容。
他费力地抬手去抓我在他脸上游荡的手，他说，“痒，别闹。”
我悻悻地放手，他才又说，“神话中鄂温克人的祖先神舍卧克神是一条长有犄角的巨蛇，也被当做是萨满的化身，那蛇人脸一丈多长，一搂多粗，不能与人类沟通，却能与萨满通话，因此隐喻了蛇与萨满的特殊关系。”
“再后来随着人们对图腾的认识不断深入，舍卧克神从长角的大蛇变成了人首蛇身，甚至在这个图腾的演变过程中，鄂温克人在对周围环境事物的认知初期诞生了灵魂崇拜与女性崇拜的信仰产物，而蛇是鄂温克人最早的萨满精灵，萨满是蛇的化身，也是蛇和人之间的媒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具有超自然力量的祖先，世界和文明的创世者当是人首蛇身的美人蛇形象，这个和中国上古神话里的女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刚听苏天说看见了美人蛇，我想是鱼阿蓝的仪式起了作用。他被所谓的蛇神降临，有求必应的箴言猪油蒙了心，根据族内古老的萨满法阵做了这一切，我都快被他给抽干了。”
苏万越说气越虚，我不甚关心什么法阵不法阵的，只是看着他的脸色有些紧张，去捏他的手，“你别再说话了，万万，你伤得很重。”
苏万顺从地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又说，“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鱼阿蓝招了那么大一尊神来，他倒是要死不死了，我们还想活，目前最要紧的还是麻溜地跑，才是活路。”
“跑，要是能跑早跑了，重要的应该是该怎么跑，而且，万子你说的要是真的，那个美人蛇样的舍卧克神又该怎么弄，看不见的东西，最赫人了。”
杨好说着，不住还打了个哆嗦。
苏万勉勉强强地把身子立了起来，以一种半靠半躺的姿势窝在我的肩膀头上，惨白的脸颊上一对黑亮亮的眼珠子一溜，我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主意了。
他说，“我有一个办法。”
我立刻反驳，“你能有个屁的办法，苏万，你丫私自行动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就别给我在这瞎哔哔了。”
“鸭梨，我这真是正经办法。”
苏万委屈地看我一眼，随后又开始凯凯而谈，“是摸金符啦，摸金符，准确说应该是犀牛角，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点头，苏天接茬道，“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对，就是这个，准确来说这个舍卧克神也是灵魂状态，那么生犀牛角也就能有用。”
“到哪弄那个犀牛角呢？而且我们也不是摸金一派的啊。”
“正统摸金符不能是犀牛角，一般都是穿山甲的爪子，但市面上卖的，我看假的居多，为了仿真大多会用犀牛角，苏天那里应该有。”
苏万把眼光转向苏天，杨好倒是不信地说，“苏天不是搬山一派的吗？”
“好哥，你信我，苏天肯定有。”
苏天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坠子，那坠子形似狼牙，呈黑灰色，略带些紫，苏万接过来仔细辨认，然后松了口气地说，“确实是生犀，苏天，你放心，我肯定会还你个好的。”
“那倒不用，我家有真的，但我不敢带，家传的东西，我要是给弄丢了不就完了吗？所以，就在古玩市场上淘了个次一等的。”
苏万的表情松弛了些，我从他手里接过犀牛角，有些不太信任地问，“这玩意能管用吗？”
“这个要是如假包换的生犀，铁定管用，师兄在云顶天宫就用过一次。”
苏万笃定地回答道。
我撅了撅嘴表示不屑，伸手向杨好要打火机，这个时候，霍道夫很是细心地给苏万递过来一支葡萄糖安瓿瓶口服液，我双手接过，掰开安瓿瓶的瓶颈，苏万接过，一口气闷了个精光。
随后，舔着嘴唇叫喊着，“甜死了，这玩意。”
“现在没有医疗条件，失血过多服用葡萄糖可以暂时平衡体内血糖水平，以缓解疲劳和恐慌的情况，以苏万你目前的状态来看，前者更多。”
霍道夫迈前几步观察苏万手腕的伤口，没有再向外渗血，他松了口气，不自觉地露出释然的表情，随后，又拿出新的绷带以及一小瓶双氧水重新进行消毒包扎处理。
他的手法很专业，处理起伤口来也很迅速，甚至观察事物起来细致入微，譬如，苏万的疲劳。当然，这也可以算是医学专业的优势，但我确实受了人家的恩惠，这一点无可否认。
“感谢霍大老板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们两人于水火之中。”
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你我本无缘，全靠老婆牵。”
人冷面也冷的霍道夫回了一句俏皮话，但我并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额……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一溜眼瞧见了杨好的表情，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啊啊啊！杨子，你脸红个der啊！
大概是我的表情过于扭曲，苏万忍不住地捏我的脸，“你注意点表情管理啊，鸭梨，别找削啊。”
我“嘶嘶”地叫着，揉着脸一阵疼。
“轻点轻点，万万，这是脸皮不是面皮。”
苏万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想理我，转手去接杨好递过来的打火机，盯着犀牛角紧张地询问道，“兄弟姐妹们，都准备好了吗？”
众人点头，我抓过打火机，不带一丝犹豫地按动顶部按钮，渺小的火焰喷射而出，点亮一小片黑暗，火苗开始靠近犀牛角，渐渐地烟雾烧灼蒸腾而上，弥漫开来，静默的死寂压倒一片。
众人都屏气凝神地观望着，生怕下一刻就有恐怖的玩意蹦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几人四目相对，好像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正觉得奇怪之际，苏天的声音炸开，“蛇，那些蛇不见了。”
“难道它们躲起来了？”
我伸头往墓道里看。
“不是，不是，是……凭空消失……它们一开始就是那个舍卧克神弄出来吓唬我们的，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巨蛇。”
苏天从过度的恐惧中镇静下来，大脑高速运作，分析出这样一套更加匪夷所思的事实来。
“舍卧克神的目的是不想我们逃离这里。”
苏天有些泄气地说。
苏万倒是没那么悲观，他总觉得有什么细节的地方被忽略掉了。
“舍我克神，祭品，萨满法阵，有欲望的信徒……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呢？”
苏万把祭祀现有的条件一一列举出来。
“少了大祭司萨满。”
苏万眼里蹦出精光，又说，“这个祭祀是不完美的，但祭祀依旧成功了，为什么呢？我对应祭品，信徒对应鱼阿蓝，法阵也是他画的，很奇妙少了大祭司萨满，但传说中的舍卧克神还是出现了，我大胆猜测，这是因为它把鸭梨当成了萨满。”
“为什么这么猜测呢，第一，萨满的条件，前面也提到过，萨满是蛇的化身，是蛇和人之间的媒介，也就是说能‘听’懂蛇的语言，换而言之，即为能读取费洛蒙。第二，萨满和祭品的接触以及与信徒的接触，虽然本质上的含义并不相同，但殊途同归，阴差阳错地造成了这一切。”
“而请走这尊大神的办法……一般的活人祭，是以祭品的死亡为结束的。”
苏万淡漠地说。
“狗屁，苏万，你丫分析半天，尽出些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
我还没有怎么发作，倒是杨好先沉不住气。
“我只是分析事实，我又不是救世主，咋可能随随便便就牺牲自己啊，我可惜命了呢。”
苏万嘟着嘴反驳。
“要我说，就直接干它丫的，黑馿蹄子，墨斗线，童子尿啥的一齐招呼上，我就不信还能干不赢。”
杨好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童子尿？好哥，你是童子还是我是童子啊？”
苏万似乎是听到什么稀奇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万万，别笑岔气了，我们都不是，而且目前也还用不着这些，现在的首要任务应该是找找那个舍卧克神在哪？敌在暗我在明的不安全。”
我及时扼制住两人的小学鸡斗嘴，有些不安地看向四周。
苏万的分析听上去毫无破绽，但这个所谓有求必应的神出现了，是不是就要实现那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呢？鱼阿蓝的心愿又是什么呢？
我无厘头地想。
但祭品还活蹦乱跳，我想这什么狗屁的神还不至于干白活吧。
所以，无论是怎么想，都不应该宰杀什么所谓的祭品。
而且，我恨死了什么狗屁的祭祀，要祭祀我没意见，你拉上无关的人，我就很无语。
“要不，我们来个偷天换日如何？”
我正胡思乱想着，苏万的笑声止住了，一脸严肃地逡巡一圈，带着些征求的口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