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王庙里出来了有好些日子了,苏万那是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唯独对我的腿很上心,各种疗法齐上阵,还真就把这双在冰水里泡久了后,生疼了好几天的腿,给活络了起来。
因此,我很郁闷,似乎他爱的是我的腿,不是我这个人。
苏万对此的解释是,“他不喜欢瘸子。”
我不置可否。
好在他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我的郁闷情绪也因此消弭。
而苏万漫长的病假很快就要结束,再过一周,他便不得不回学校做一个研究畜。
在这期间,我把握时机,生拉硬拽地要押送苏万去医院检查,不管是什么意识障碍,还是什么嗅觉失灵,通通要查个清楚,但苏万那是死活不愿意去。
嘴硬得比钢筋混凝土还要硬,非说,自己那是被蛇缠懵了,又呛了水的副作用,根本不是什么意识障碍,苏天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庸医口吻,甚至还有些以死相逼的势头。
我记得上一次,苏万以死相逼还是为了他的萨克斯管。
我非要撅了它当柴火烧,苏万非不肯,以至于闹得以死相逼的境地。
但这两者之间压根没有可比性,一个是有够多余的乐器,一个是只有一条的老命。
但苏万比牛还倔,我皱着眉头思索,要不直接趁他不注意敲晕了带走算了。才这么一想,苏万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又喊又叫地说,“你要是敢打昏我,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无端任性的样子,心里头莫名地柔软。
苏天说苏万的爱太无私,我想苏万肯定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所以才开始彻底的放纵自己,这样的苏万大概才是以前的那个少爷病一身的骄纵少年。
但我不解,骄纵归骄纵,放纵归放纵,别拿生命开玩笑啊。
“跟我去医院,我没跟你开玩笑。”
想着,我的语气不禁严肃了起来。
“我不想去医院,我真没病。”
苏万可怜兮兮地说。
“没病,没病走两步。”
我脑子一抽,许多年前的春节联欢晚会里的小品台词脱口而出,苏万听着顿时开始哈哈大笑,我看着他前仰后翻地笑着,无厘头地想着,他可别笑岔气了,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别笑了,咱就去医院检查检查,没毛病也好安心不是?”
我弯着腰,去捞苏万整个一笑摊在床上的腰,却是捞了个空,苏万灵活地躲过,滚到床的另一边。
我开始有些生气了,不明白苏万这么为什么抗拒去医院检查。
“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医院?”
我的语气开始有些冰冷。
“不去就是不去。”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苏万,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
“那你也骗过我。”
“从前的事,可以当作互相抵消,但如今不同了,我没什么可隐瞒的,苏万,你如果再骗我,我就……”
“你就怎样?”
苏万瞪着眼睛等我接下去的话,毫无畏惧。
我俩大眼瞪小眼。我的确不能拿他咋样。
我叹气,翻身坐在了床沿,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不知道自己是气恼更多,还是无可奈何更多,只觉得自己有些一片真心喂了狗。
苏万这时鬼鬼祟祟地爬了过来,提溜着眼珠子要来看我,我偏不,偏着脑袋不去理他。
苏万翻身下了床,再次歪着脑袋来瞧我的脸,嘴里还说着什么,“真生气了啊。”
我一听,不生气也得给气饱了,索性一气到底,不去看他,连眼睛缝都不给他看到。
苏万没再执着,反倒屈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偏着头把脑袋靠在我的膝盖之上,有些服软地说,“鸭梨,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我压根没什么病,我只是看到了一些蛇的记忆,心里堵得发慌,你要是愿意听我说说,我也就没啥大事了。”
“所以,别生气了,小气鬼。”
我听着不禁笑骂一句,“好心当做驴肝肺。”
然后,苏万开始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是一个类似于花木兰的故事。
但却并不是替父从军,而是女扮男装,驰骋疆场,天生石女,身高七尺,才得以数年无一人发觉。
女将军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杀秦兵,随汉军,扶百越,倡冶炼,兴耕作,功绩累累。几乎一生为闽越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死后便同她的妻子埋葬在这楼船墓葬中。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完美结局,但我听出了其中的一些悲凉。
那个故事里的女将军得天独厚,几乎是集齐了一个女人所有“不该拥有”的特质,披着一张男人的外皮,才得以不被困死深闺。
但她是个例,只能是个例,甚至连她的爱情都是个例。
苏万感概一番之后,又说,“女将军将她爱人的棺椁安放于最高层,鲜少会有盗墓贼打扰,只因她的棺椁外包磁石,又有巨蛇守护。”
苏万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抚了抚他的头发,双手托着他的脸,埋下身子去贴他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去安抚他糟糕的心情。
苏万抬眼看我,下一秒又垂眸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午夜梦回,大概女将军也时常叹息自己这非幸非难的半生风云吧。”
多愁善感,苏万似乎是在借此感概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叙述一个注定只能当作野史的故事。
我为故事里的人惋惜,但逝者如斯,活着的人才更为重要。
我没法不去担忧,苏万会不会受到费洛蒙的影响,毕竟我也是深受其害的受害者。
苏万一眼洞察我的心思,起身跨坐在我的大腿之上,面对面地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人的精神是很脆弱,但我苏万还没脆弱到被一条蛇的记忆所影响,能影响到一个人只有自己的思想,如师兄,被困雪山数十载,如你,黄沙之下,再归不复少年。而我,也被困住了,矫情一点地说,我的心开窍太早,意识到了爱,因此长了一颗毒草。”
“鸭梨,你愿意帮我拔掉它,成为医我的药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觉得苏万的话,把我的心给搅乱了。
苏万自诩自己是输家,但他真的是输家吗?我扪心自问。
或许不算是完全的输家。
我对他的心思或许没有一开始就不单纯,但他却也是在心上占了一块十分重要的一亩三分地,到现在,那块地的面积,一点一点地几乎完全占据那颗小小的心脏,就像是一弯深不见底的小潭一样,无风无浪,常年没有一丝的动静,不会翻江倒海,也不会波涛汹涌。
但它很深,幽深寂静,像山不会移动,更难以消失。
我这么想着,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像个愣头青一样地低头去吻他,从最初的浅尝滋味,到后面逐渐开始上瘾,越吻越难消心上的慌乱,反而更加躁动不安。
苏万似乎更甚,浅浅地换了口气之后,两人倒在被褥里,苏万仍旧保持着跨坐的姿势,十分用心又十分用力地同我拥吻,像是在发泄情绪,又像是在爱惜珍宝。
他的爱,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得到。
炙热又隐晦,明亮又秘密。
苏万贴着我的耳廓,听不清情绪地说道,“鸭梨,我彻底嗅不到你的气味了。”
“所以,让我疼吧。”
“我想要你。”
此话一出,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去托苏万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破绽出来,他在欺骗我的破绽。
但苏万的神色自若,甚至还夹杂着些不可言喻的情欲,不等我的回答,他的双手甚至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起来,似乎很急躁地去解我的裤腰带,手忙脚乱了半天,都没有解开,瞪了我一眼之后,眼里冒出些星星点点的眼泪,一头栽到我肩窝上,抽泣起来。
我十分懵逼地看着他这惊人又令人费解的一幕,然后托着他的大腿坐了起来,问道,“万万,你没开玩笑吧。怎么就突然恶化了?我就说还是得去医院瞅瞅吧。”
苏万只是抽噎,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我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儿,意识放空了一瞬之后,真开始有些恼怒,报复性地捏了捏他的屁股,随后提溜着人,径直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我恶趣味地想,既然你想疼,我也就满足你。
我故意颠他,他这才把脑袋抬起来,问道,“鸭梨,你要去哪?”
我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要做鹌鹑吗?怎么把头抬起来了?”
苏万抬起眼尾带红的眼,盯着我,那神色我有些招架不住,又换了个较温柔的语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万复又低着头嘟囔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什么也闻不到的感觉好难过。”
“我连鸭梨的气味都闻不到了,这感觉让我不舒服,让我觉得不真实。”
我掐着他的脸,让他跟我保持同一视平线,对他说,“看着我,你面前的这张脸不会有假。”
我松了手,苏万揉着脸,轻声喊着疼,我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我对他的爱也不是假的。
但我着实理解不了他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乘着机会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万,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我不知道。”
“我有时候真会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假的,鸭梨,不会喜欢我,或许,鸭梨压根就没有回来,这些都是我的梦,我不知廉耻地做得一场荒唐的大梦。”
“可这梦太好了,我想多停留停留,我怕梦醒了,我也就什么都没了。”
苏万挥泪如雨地说道。
他的痛苦,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传递到我的四肢百骸。
但我从来不知道,苏万原来这么痛苦。
他的乐观,他的善良,他的天真,他一切的一切天使外表下,还藏着阴冷晦暗的无底洞,洞里满是无助,恐惧,若即若离的不安全感。
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拳打过去,碎了也就碎了,却是如何也无法重圆。
我伸手抱他,他的身躯颤抖,恍惚忽忽地说。
“有人说,如果肉体开始交流,那么灵魂便会停止交流,他们因此,太多人更看中灵魂契合,但我不一样,我求得不多,不管灵魂还是肉体,就算鸭梨只是想要肉体关系,我也满足,至少我们还有过肉体的交流。”
“就算是梦,梦醒了我也能尝到仅剩的肉欲滋味。”
苏万卑微又弱小地说道。
这一刻,我的心疼得要死,想要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甚至想要痛骂自己一顿,但那似乎无济于事。
自作孽不可活。
我这么想着,又抱紧了苏万一些,有些无助地想:我该如何传达自己的心意呢?该如何让他明白我的爱意呢?
我不会表达爱意,甚至可以说,有些时候我的爱意是扭曲的,越在乎一个人,我就会越拧巴,越拧巴也就会越扭曲。
但我还是会在意识到喜欢苏万之后,费劲力气地去对他好,或许有些时候会适得其反,但我还是不想伤害他,不想让自己扭曲的爱,无形中伤害到他。
“我爱你,苏万,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的爱你,苏万。”
“没有哪个兄弟之间可以肆无忌惮地磕自己的CP,更别说还疯狂码字,写小黄文,车速甚至还飞起。”
“没有哪个肉体关系可以走心到我们这种程度。”
“我们,我黎簇和你苏万,我们灵魂非常的契合,天生就是一对,我说的,不接受反驳。”
“我会对你好,我们会一直一直好下去,不是梦,我更不允许只是梦,不然,我又得重头开始,我也会累的,万万。”
“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兄弟了,披着兄弟的皮,互相折磨,真的会很累。”
“我想要昭告天下,我爱你,我爱苏万,我爱一个男人,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我真的只在乎你。”
“万万,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说着,我低头去吻他的耳廓,他的脸颊,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的下颚,他的脖颈,他的锁骨,他的一切。
苏万微微抖动身子,哼哼着说,“好,这是你说的,鸭梨。”
“我说的,我会给你一切,仅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