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跑了二十圈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狂跳,遵循本能地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苏万还跟在身后,我的余光能清晰看见他缓慢移动的身影。
他开始不舒服了。
“我累了,我要歇一会儿。”
说着不由分说的地拉着人就往旁边的空地走,随之,系在腰间的外套也成了坐垫。
苏万的额头沁着些汗珠,他的表情不是特自然,连带着看我的脸色都多了几分不善,我心虚地视线下移。隐约可见卫衣领边遮住一小半的红印子,忍不住地偷笑。
我这些年经历的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不在少数,体能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之中逐渐地被锻炼出来,尤其是在小沧浪的背后“指点江山”的时候,太多人看不上我这副年轻的皮囊,压根不把我当回事。
彼时,我才上大学,不是没想过放弃学业,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抛弃过去的所有。我坚持学校堂口两边跑,在学校装一个乖乖学习的好学生,在堂口装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苏万在那期间托过很多关系找我,甚至还找到学校来过,但我一直都没准备见他,甚至变着法地躲着他。
当然,他从来都没有死过心,明里帮不了我,就在暗里帮,虽然他做的那些事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在当时,我甚至还觉得多此一举,不过现在想想,心里头不免暖和了些。
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在乎我,想着我。
我隐性里是有一种特有的归属权,就像是野兽规划领地一样,一旦规划了,就不允许外来者入侵半步。
过去如何暂且不论,现如今苏万算是彻彻底底地划到我的领域之内。
我很是心满意足。
阳光穿过林荫,野花受着光,淡淡地一层光圈,好似天外来物。
林荫透过阳光,苏万淋着光,隐隐地一层光圈,像极了天使。
我单穿一件白背心,又开始环山跑,苏万留在原地歇脚,看着我一圈又一圈地路过,行注目礼。
在第二十一次路过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盯着他的手表问。
“几点了?”
“九点半。”
我听着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要加速了。”
苏万这时瘪了瘪嘴,欲言又止,大概是想劝我别那么勉强,但知道我不会听劝,随即才没有言语。
“我回去给你拿几瓶水。”
苏万说着,走上前来,用袖子给我擦了擦汗,随后下了山。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顿时干劲十足,伴随着小腿的酸痛,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山路崎岖,碎石,树根,藤蔓很多,路也是高低不平,就算是加快速度,也很难有什么明显地进展,但在一圈又一圈地磨练中,我还是找到了些技巧,速度不免也提高了些。
大概是第四十九圈路过瀑布旁的时候,苏万突然出现。
有一说一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现在才回来,我腹诽着,但还是停下来脚步,看向了他。
只见,苏万的身旁多了一打矿泉水,手里也拿着一块毛巾。他拿着一瓶水和那块淡蓝色的毛巾走过来,对我说,“先喝口水吧,这个是常温的,你要慢点喝,刚运动完,不能喝太多喝太急。”
我点头,扭开瓶盖,浅尝了一口,控制住自己想要一口干完的冲动,漫不经心地喝着。
大概只喝了大半瓶水,苏万把毛巾递给我,又寒暄了几句之后,苏万再一次陪我走了一圈,当然,他是走,而我是飞奔而去。
一百圈不多也不少,大概是十一点半的时候,我惊呼一声,“终于跑完了。”然后,三两步跳上苏万所坐的那块大石头上,欢天喜地又喝了大半瓶的水,随之,伸着懒腰就躺平在石头之上。
瀑布飞溅起的水珠时而落在我的脸上,带着清凉的风,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躺了一会儿,我翻身,盯着瀑布下的那一大池子的水,心念一动,就想要跳进去。
“诶,鸭梨,你不会想要跳下去吧。”
苏万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非常准确地猜出了我的想法。
“那你可别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跳。”
“啥意思?”
我对于苏万故弄玄虚的样子很是不屑,反问道。
“没什么意思,鸭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吃饭吧,坐在这都快一上午了,屁股都坐麻了。”
苏万站了起来,看着还趴在石头上的我说。我此时翻坐了起来,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哦?屁股哪疼啊。”
说着,又站了起来,伸手去拉他的手,苏万不吃我这一套,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说,“没脸没皮的,看来是师兄给的训练指标还不够,我一会儿就让他多加两倍。”
他这么说,我也没在意,反而嬉笑地去摸他的腰,然后掀开一小块裤边,一路向下摸到腰窝的位置停了下来。
“你,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摸摸,我摸摸不行啊。”
我眯着眼,靠在他肩头闷声闷气地说,手也开始更往下,随着股缝慢悠悠地向下移。
“行啊。这位黎爷,如果你再不住手的话,我保准你的小兄弟一会儿保不住。”
我听着一惊,连忙收了手,随后对上苏万狡猾的眼神,以及各就各位的膝盖肘。
“苏万,你还真是对浪漫过敏啊。”
“你还说,老子这腰就跟移了位一样疼,怎么着,你还想欲求不满吗?”
“不了,不了,只是想看看伤得怎么样了嘛。”
“还,还好,师兄给送了瓶药。我,我已经擦上了。”
苏万红着脸说,我却能想象到他擦药时的龇牙咧嘴。
“要不要贴两张膏药?”
“嗯……你滚啊……”
此时,苏万头上肯定出现了三个白色的点点,那是他无语的实体化。
“好了,不逗你了,万万,咱下山吃饭去咯。”
在苏万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个拦腰横抱,再次几步跳下了那块大石头。
“诶,鸭梨,你放我下来。”
“我不,这也是负重训练啊。”
“狗屁的负重,你就想占我便宜。”
苏万无能地嚎叫着,我却不准备放他下来,一路狂奔下山,原因嘛,自然是肚里没粮,饥饿难耐。
到了山脚的时候,正巧碰到搭老乡三蹦子的杨好,三蹦子轰隆轰隆地巨响,淹没了我呼叫他的声音,好在他无意一个回头,瞧见了我和我怀里的苏万。
拍了拍老乡的肩膀,示意老乡要下车,然后又给了老乡几张红票子,那老乡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着三蹦子便转了个弯走了。
“你们这是?”
苏万听着,在臂弯里扑腾了几下,我连忙把人放下来,省得一会儿给扑腾到地上了。
杨好看着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没再追问,倒是看着我腿上绑着的沙包问,“黎簇,你这是?训练?”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沙包卸了下来,提在手上。
“你这是临阵磨枪?”
“扯淡。我是在锻炼自己,学无止境,学海无涯,懂不懂?”
杨好翻了个白眼,没再跟我瞎扯,倒是苏万问了一句,“你一个人?”
“其他人还在附近镇子的旅馆里,要是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怕是还不够张爷一个人热身呢。”
杨好抽出一丝苦笑,随后一路无话,三人一道往吴邪的屋子走去。
“喲,这不是杨好吗?早说你们要来,我还寻思着没见着人呢。”
“胖爷,我临时有事,也就晚了一天。”
“是跟那油条大夫旅游去了?”
“嗯……算是吧。”
杨好低着头扭捏地答道,王胖子看见杨好这样,也就没再问下去,反而盯着我说,“一百圈跑完了?”
我点头。
“你小子动作挺快啊,来来来,刚好赶上开饭,来晚了,可就真啥也没了。”
王胖子说着,把一张折叠的桌腿搬到院子里,随后张起灵拿着一张圆木桌面靠在桌腿上。
我一看就问,“是要在院子里吃饭?”
“啊,人太多,屋子里吃挤得慌,今儿天气还不错,在外面既宽敞又舒服。”
王胖子这么说完,就看着我们三还站在原地不动弹,指着我们就吼道,“你们还傻站那干啥呢?黎簇,你把沙包扔地上,赶紧端菜去,杨好你去帮忙端菜,拿凳子,苏万嘛,就去拿碗筷吧。”
一顿指挥分工,我们三人跟着也动起来,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碗筷摆放妥当,饭菜也上了桌,六人也落了座,今天这一桌子还真挺丰盛,有川菜:爆炒腰花,夫妻肺片;湘菜:麻辣子鸡,炒血鸭;浙菜: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菜心炒猪肝;东北菜:小鸡炖蘑菇,溜肥肠;鲁菜:葱爆羊肉,锅烧肘子,最后还有一道苏菜:山药炒木耳,算是这些群英荟萃之中的唯一一道冒着绿光的素菜。
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看着人直冒口水,但可气的是,没一个人先动筷子。
我如今算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算是给我一根生黄瓜,我也能生吞了。
但照目前的情形,我如果先动筷子铁定得遭到谴责,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五大教围攻光明顶。
“你们都愣着看啥呢,不赶紧开吃,等着饭菜凉了吗?”
就在我饿得要出现幻觉之时,王胖子宛如救星一般打破了僵局,这时我眼中凶光一闪,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似乎是我的动作过于夸张,其他人瞪着溜圆的眼珠子吃惊地盯着我看。
我还好奇呢,他们不吃饭瞪着我干啥,我就看见坐在我对面的吴邪扶了一下额,然后沉思了片刻,语出惊人,“黎簇啊,干啥都得节制,你看看这给饿的。”
我当时还没听出言外之意,心里直吐槽,你也去跑个一百圈试试,不饿才有鬼,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诡异的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在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沉默,一半是因为我的厚脸皮,另一半是因为脖子上还留着新鲜草莓的老夫老妻,在叫另一对小情侣节制,这可不是要让人沉默吗?
在我狂风暴雨般地吸入大半天之后,速度开始慢了下来,苏万倒是依旧不停地往我碗里堆菜,只是人不怎么说话。
我看着杨好,丝毫不顾及其他人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杨好沉思了一会儿,看了看铁三角的脸色,没什么波澜之后说,“人还没到齐,暂定三天之后。”
“你这次夹的人靠谱吗?”
“还是靠谱的,不知道胖爷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搬山一派,他们精通术数,是扎格拉玛族的后人,千百年来不为求财只为求珠,为了摆脱鬼洞的诅咒而游走于古墓之中寻求雮尘珠。”
“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传闻搬山道人采取的是喇叭式倒斗,是一种主要利用外力破坏的手段。在漫长的岁月中,搬山道人汇集无数心血独创了一套方术,就是搬山分甲术,又细分为“搬山填海术”和“分山掘子甲”两门。搬山填海之术中不仅有寻藏掘冢的方法,也囊括了星土物生克制化的法门和秘方,许多日常应用的物品,在搬山术中使用起来也能起到非同凡响的作用,譬如司天鱼、魁星盘、漂瓜取鱼都属于搬山填海术。分山掘子甲是驯服世间异物穿山穴陵甲,讲究一个‘生化克制’,不仅要通生克之理,还需要识得世间珍异之物,灵活运用,就算是对付古墓尸变,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去应对。”
吴邪接话娓娓道来。
苏万这时也活跃了起来,接话又道,“听闻他们对付古墓尸变,有从西晋古术‘天官伏尸阵’中流传下的绝技魁星踢斗,凭着一股巧劲,卸去刀枪不入的僵尸最薄弱的大椎骨,再用力抖散僵尸全身骨骼,再厉害的僵尸也能对付。好哥,你莫不是找到了传闻中的搬山道人?”
杨好先点头,后又摇头,让人搞不懂他的意图。
“好哥,你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苏万疑惑地问道,我拍了拍苏万拿筷子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才对杨好说,“有什么话,你就说,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杨好这是才开口说道,“人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但她不肯来。”
“什么意思?”
我追问道。
“她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孩子,天生嗅觉灵敏,熟记各种药草,并且熟练掌握搬山一派的绝技,她们家族的诅咒早已经解除,如今靠着祖传的秘术,近几年在道上混得也是风生水起,我提出夹喇嘛的条件之后,一开始她是答应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反水了。”
“什么?”
我听着有些开始激动起来,这时,轮到苏万压住我狂躁的心,看着杨好说,“好哥,反水就反水呗,不带她也行啊。”
杨好一听,顿时垂着个脑袋,有些丧气地说,“她是在临出发的时候反水的,我牛都吹出去了,说找了个搬山道人夹喇嘛,你说,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弄嘛。”
杨好难得有些孩子气地抱怨道。
“啊这……你没有再去问问?人刘备都得三顾茅庐,你就不能多顾几次?”
苏万劝导式地问道。
这时,杨好来了精神,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苏万说,“当然要多顾几次,好苏万,这次你去成吗?发挥你的小绵羊攻势,我相信,像你这样的帅小伙儿出手,肯定能一举拿下。”
苏万看了我一眼,语气微弱地喃喃道,“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在座的,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我有魅力好不好。”
“苏万,你这就有些妄自菲薄了,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个小姑娘指名点姓地要你亲自去见他,也不知道你这是从哪招来的狂蜂浪蝶。”
杨好没听出苏万的变相拒绝,反而穷追猛打地鼓励道。
“瞎说,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
苏万又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反驳道,而我被他这一举动彻底逗笑了,看了一眼堆积如小山的饭碗,边吃边胸有成竹地说,“杨子,你就别卖关子了,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个清楚,我们才好一起参谋参谋,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