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一路哭一路跑,她生生跑回了江家,原本侯府最近,可是侯府那些人,她一个也指望不上。
她是个没主意的人,但是至少江二爷是小姐的亲爹,不会见死不救的。
江家门口的守卫见是翠微回来了,又是哭成那副样子,便知道出大事了,于是赶快去通传了。
此刻江家老爷小姐都歇下了,因为小厮着急忙慌的通传把全府都惊动了,一时间府内上下灯火通明。
花厅内一家老老小小在听完翠微的哭诉后都陷入了沉默。
“哼!江浅那个蠢货,我就知道她迟早有一天要拖着全家下水!”江敏打破了沉默,愤恨地说道。
魏氏拉了拉江敏示意她慎言,江二爷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许家势大,那许译更是心狠手辣,他怎么就跟江浅过不去了。
一家子便吵了起来,吵了半天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江浅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现在怎么样跟江家没有关系。
翠微看向老夫人,她眼中不忍,但也一言不发。
翠微跪在堂中,磕了几个头,看向了江家三爷,也就是江琅的爹,今天江琅不在,她也只有向他求告了,毕竟江二爷已经被魏氏母女哄得服帖了。
她哭着跪走过去,一下拜倒在江三爷脚边:“三老爷,求求你,想个法子吧,那诏狱里是数着时辰活命的地方,求你了,二姑娘才十六岁啊!”
江三老爷本就蹙着眉,这下蹙得更紧了,他本就可怜江浅,那个瘦弱的姑娘,常常见着都是低着头,胆子也小,在诏狱里估计得吓疯,可是如今江琅要去参加秋闱,这个时候他不能升出事端。
他叹了口气,拉起了翠微:“二姑娘嫁出去了,出了什么事牵连的也是淮阴侯府,侯门大户若是跟诏狱扯上关系,”
翠微强硬地挤出笑容,这一屋子人,骨血至亲,恨不得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她心中气血翻涌,却还是朝各位主子行了礼,转头又闯进了夜色。
淮阴侯府,西苑内,扶星把江浅入诏狱的事告诉了周以白,周以白翻着书,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甚至想要是她死在诏狱里,就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了,可是他不知道许译在打什么主意,许译辅佐太子,二人狼子野心,这些周以白多少知道一点。
可江浅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淮阴侯府也不战队,朝中的党派之争唯有许译太子和其他朝臣。
周以白轻点着桌子,他突然想起了江浅的弟弟,听说年少有为,而且江家三房经商有许多货船,在水运这一块儿,整个徐州都要看江家三老爷的。
他之前了解的朝内关系,便是许译有意拉拢江琅,可江琅不愿许译举荐,这样看着江浅就是一颗棋子,逼着江琅站队。
若是江琅不站,那么江浅死也是有可能的,周以白思绪纷乱,夜来风起,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他望着无尽的夜色,定了定心思,低头写了一封信,让扶星交给太子。
这一边翠微失魂落魄地回到淮阴侯府,她早已累到极点,脚也跑出了血,可想想自家姑娘还在诏狱,她就又强撑起精神。
打算去求求侯夫人,可刚走出西苑的时候,就被人一掌劈晕了。
打晕她的人是扶星,周以白说不能让侯府的其他人知道江浅落入了诏狱。
诏狱里,江浅依然蜷缩着,刑房的惨叫声终于停了,她一身疲惫倦怠,可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她害怕合上眼,自己就再也睁不开了。
她朝牢里天窗望了望,晨曦来临了,可还没有人来救她,这时候牢房外面有了动静。
两个锦衣卫出现在关押她的牢房前面,二话不说,打开门就来拖她。
江浅挣扎着:“你们干什么,我可是淮阴侯府的人,你们也敢动?”
锦衣卫并不搭理她,只是狠狠钳制住她的手,把她往刑房拖。
刑房内,许译端坐着,悠闲的喝茶,江浅不知道在那样血糊糊一片的地方,他怎么能悠然自得地喝茶的。
江浅被押上了刑架,双手都被绑了起来,铁链子勒进她手里生疼,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可呼出的气息还是止不住颤抖。
许译现在还来审她,想必江琅还没有归顺,不然以许译的身份,是犯不着来诏狱的,江浅张了张嘴,一夜没喝一滴水,现在嗓子有些哑:“都督,能不能放了我。”
许译笑了笑,一旁的侍卫都有些震惊,这位爷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可是江琅那边也没有消息,皇上今天还说了他几句,按理来说他今天没什么高兴的事。
侍卫瞧了瞧被绑着的江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许译提着茶壶倒满了茶杯,然后闲庭信步地走到江浅面前,把茶杯递到她嘴边。
浓郁的茶香传进了鼻息,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迟疑了一下,喝了一口,抿了抿,又接着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
温热的茶水入喉,抚平了身体的难受,与心里的焦虑。
许译伸出手,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他其实今天心情很不好来着,可是看到这个小猫似的可怜样,他心底就好受许多了。
可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个明白,他撩开江浅脸上的乱发轻声道:“你当真是可怜,要是掉到徐州河里的时候,知道今天会在诏狱里,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甘心去死了。”
江浅猛地抬头:“我坠河那天,你看见了?”
许译点了点头,他那天在徐州河的一条花船上找乐子,亲眼看见江浅被她姐姐推入河中,亲眼看见她拼了命地挣扎,然后卸了力,往河底沉去,然后她就被船上的瘦马拉入帐中了。
不知道后来,她怎么又被救起来了,不过她到底还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江浅背后一阵一阵发凉,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个封建时代感到害怕,一开始她觉得自己见过先进的思想,会活得很好,可是在这里没有权利的人,会变成蝼蚁,变成别人的工具。
许译看着她眼底的震惊,觉得很好玩儿,这个女子好像比以前更鲜活灵动了,她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人,突然见识了世上的残忍,许译心中有一丝异样闪过,他不觉得那时候自己有义务救她,但是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奇怪。
她像是一朵细弱的花,任何风雨都经受不住,此刻她眼底已经蒙了一层薄泪,应该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吧。
许译站在一旁,等她的眼泪,或许她哭了,自己就心软了呢,可是等了半天,江浅把眼泪憋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垂下了头:“若都督能留我一条生路,江浅愿为都督效犬马之劳!”
许译挑了挑眉,这个江浅总是让他猜不透,他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你一个嫁了人的女子,能怎么效劳?”
这江浅是有几分姿色,可他许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虽说他现在还未娶妻,可环肥燕瘦,他见得多了,若是江浅想用姿色引诱,那就想错了。
江浅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她直视着许译的眼睛,粲然一笑,她只是跟许译周旋而已。
这时有一个锦衣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递给许译一封信,许译有些不耐烦地打开了信。
眼中神色更加复杂,他回到了刚刚的位置,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说她没有权势,可是太子亲自写了信要许译放人,说她有权势,又怎么会被抓进来。
朝中暗流涌动,她是搭上了那一根线,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许译把手里的信扔进了火坑沉声道:“你倒真是有本事!”
火焰很快将信吞噬,江浅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看来自己是有救了。
难道江琅真的归顺了吗?除了江琅她想不出什么人能救自己。
许译很快把她放了,还安排了马车把她送回淮阴侯府,在那阴暗的地方呆了一夜,现在见了日光都觉得刺眼,她下了马车,眼前黑了一下,又咬着牙往西苑走,今天淮阴侯府还是跟往常一样,想来不知道自己入了诏狱。
她手腕很痛,火辣辣的,脚步也很沉,没有力气,她感觉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西苑。
西苑廊下,周以白正在看书,他很少在屋外来看书,今天天气也不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屋外来看书。
江浅扶着廊下的柱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她差点又死了,她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江琅或者是翠微,可没想到竟然是周以白。
她刚刚好累,在许译面前强撑了好久,她现在浑身发冷,急切地想感受一下人的温度。
周以白听见声音,抬头就看见江浅往自己这边走,他收起了书,站起身打算回屋去,可江浅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握住了袖子里的短刃。
只见江浅仰着一张苍白的脸看着自己,眼中的泪垂在睫下,她喉中发出呜咽之声,周以白想绕开她回屋,刚一抬脚,他就被江浅抱住了。
他身子瞬间僵住了,江浅瘦弱的肩膀伏在他胸躺前,微微颤抖,纤细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
她…是在哭吗?胸前的温热,让他十分不安,他想把江浅拉开,可江浅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正好倒在了自己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