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薄雾还未散去,翠微就叫江浅起床了,那时江浅还做着躺钱堆上睡觉的美梦,被翠微摇了许久,她终是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翠微一面伺候她漱洗一面说道:“昨儿个闹了这么一场,今天那侯夫人也没有遣人来说不用去拜见,想来姑娘还是要去拜见一下的。”
听翠微这么说,江浅清醒了一点:“元祈起来了吗?我不是听说他不能出这个院子的吗?”
翠微手顿了一下,也为难道:“要不姑娘自己去,我看姑爷也挺阴森的,昨天他看我一眼,我回去就做噩梦了……”翠微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她不安地看着江浅:“你说他不会真是邪祟转世,喝人骨血吧,不然怎么一个男人长得那样白。”
江浅利落地穿了衣裳,没有把翠微的话听进去,她不信这些,想着今天要会一会那侯夫人,她心里有些期待。
像是玩游戏遇到的第一个boss一样,想攻略她,尚有难度,若是能刷刷其他小怪,她在候府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江浅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对襟长衫,发髻也梳了起来,用几朵珠花点缀,明明是淡雅宁静的装扮,愣是被她穿出几分灵动来。
她刚迈出门,就看见她那可怜的夫君,早早就在书房外面站在了,穿一件墨绿长衫,腰间用白玉点缀,站在薄雾里一副孤傲清冷的样子。
见江浅出来他抿紧的薄唇松开了,又上前几步来,江浅一下就了然了,他应该是想同自己一起去的,不然怎么会穿上这有几成新的衣服,头发也仔仔细细梳过了。
翠微从江浅身后出来,一眼瞧见周以白,她心惊了一下,拉住江浅:“姑…娘,他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应该是想同自己去见一见侯爷吧,毕竟他也很少出去,如今打扮光鲜,应该是博他爹欢喜的。
江浅正欲带他一起去,这时昨天哪个婆来了,她见江浅好好的站在西苑门口,便是一愣,半天才想起夫人派自己来传话:“夫人说了,萧氏怀着身孕,别冲撞了,让公子不必去了,江家姑娘去拜见即可。”
她话音刚落,江浅就望向周以白,他嘴又抿了起来,眉头紧了紧,又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不论他多听话,多讨好,他们都不待见他。
江浅太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了,况且元祈才十七岁,在她看来,也是个孩子,让他承受这样的厌弃,太残忍了些。
他低着头准备转身进书房,江浅其实听别人说也有些怕他,她不信他是什么邪祟,就是怕他有些极端的心理问题。
毕竟被关在这里六年了,可看他落寞的身影,她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她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动作被翠微和那婆子看在眼里,他们都是一惊,周以白也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牵手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陌生就是不安,他眼色沉了沉,等他日解决这个女人时,一定要把她手砍下来才好。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他没有表现出来,因为那个婆子在这里,她会跟父亲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江浅拉着他的手,轻轻一带,就把他拉到身侧,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元祈跟我一起去拜见吧,若怕冲撞了,就站在门外拜见,我们不进去。”
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落在周以白耳朵里,就像是一根线,把整个心都提了起来,他瞧着将将到自己胸前的姑娘,觉得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婆子瞄了一眼江浅,心道这庶子最惹侯爷厌弃,现在又娶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现在侯爷夫人,还有各个亲族的人都在,不如就让他们去,好叫侯爷心烦,把这两人赶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狭长的眼底露出一抹笑:“江家姑娘都这样说了,便请吧!”
就这样,江浅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周以白穿过候府去了花厅,一路上下人见到,都避之不及。
走到花厅,里面谈笑的众人看见两人,脸色都变了,这要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便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可放在周以白身上,段然不会发生这种事。
萧月柔更是捂着肚子,警惕得看着门外牵着手的两人,一时间众人都呆愣住了,江浅像什么没发生似地站在门外给淮阴侯见礼。
她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见过母亲父亲!”
淮阴侯之前没见过江浅,觉得是一个商户粗鄙女子,如今看这女子知礼数,明知道这家里的弯弯绕绕,也不卑不亢,硬是把那庶子带了过来。
侯夫人眼睛微眯笑道:“原来是这么一个美人儿,怪不得元祈心急了,想早点把你娶回来。”
江浅直起了身,依然和周以白站在门外,周以白就直愣愣地看着他爹,一双清澈的眼里,发出微微的光。
淮阴侯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望向了江浅:“听说你昨天拒不下轿是为何?”
他刚提起此事,江浅就低垂着眉眼,眼睛一下就红了:“我之前听说淮阴侯府这样的门第,最是在乎礼教森严,可是没有新郎来接,我也不敢坏了规矩,只有自作主张呆在轿子里。”
一旁的婆子不乐意了:“侯爷,昨天夫人遣小的去轿子前请过,可她…她就是不下来。”
淮阴侯眼中凌厉了几分,江浅神色愈发委屈:“是…是我错了,只是出嫁之前家里有人教导规矩,我想是侯府规矩自然要高些,没想到嫁侯府这么容易,早知道就不学那些规矩了,出嫁前生怕自己做错,连迈左脚右脚都要记得,如今看来……”
江浅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在坐的各位都听出来了,她就是说侯府没有规矩,她一个商户之女,尚且知道全礼节,这侯府未免太小气了。
江浅一脸懵懂地看着淮阴侯,又低下了头,一旁的周以鹤见情况不妙,立马出来解释道:“弟妹想多了,母亲派人去请你何尝不是对你以礼相待,侯门大户,不会在乎那些小礼小节的。”
江浅握着周以白的手紧了紧,她应该料到今天这个情况的,侯府夫人也作出一脸歉意:“江家姑娘年纪小,自然不懂这些,也怪我没有做周全。”
话说到这里,要是再说下去,就难堪了,江浅破涕为笑:“那我可就放心了,之前还怕得紧,昨天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旁的翠微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淮阴侯也没有深究,只是招手让他们去,还赐了座。
江浅本想放开周以白的手,可她将将松手,周以白就抓住了她的手,走在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兴许是江浅拉着周以白的缘故,众人对他没什么抵触,也是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庶子,多年不见,他身量比周以鹤还高,生得也甚是俊美,与他身边的小娘子很是般配。
江浅一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厅内众人,周以鹤身边坐着两个女子,应该是他的妾室,艳福不浅啊,一个比一个好看。
周以鹤注意到她的目光,原以为小丫头在看自己,可那赤裸裸的目光却落在了萧月柔身上。
那目光中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不光欣赏,还有几分花楼男子的意思,周以鹤也是忍不住笑,可那分明就是那样的目光。
把萧月柔看得两颊泛起了红晕,周以鹤想打趣几句,没想到江浅先开口了:“这位仙女似的姑娘就是嫂嫂吧!”
江浅也不是特意套近乎,只是刚刚那女子看她的时候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萧月柔被江浅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她知道侯夫人不喜欢这个江家姑娘,可她瞧着这姑娘也着实可爱,像自己娘家妹妹。
萧月柔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另一只手就去找周以鹤了,她扯扯周以鹤的衣角,示意他帮自己说话,周以鹤察觉便热络道:“弟妹这一张嘴真是甜,以后你若有空可来找你嫂嫂解闷。”
江浅的眼睛亮了一下,笑盈盈的:“那嫂嫂别嫌我烦!”
一旁的沈云芳见这其乐融融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端了端坐姿:“还是少走动的话,谁知道会带什么晦气来。”
她一边说一边瞟了眼周以白,然后又害怕地收回了目光。
坐上的淮阴侯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朝中之事:“最近秋闱快到了,许多举子赴京赶考,徐州离得近,又是交通要道,以鹤你要常常去知州府留意着些,不要出乱子,尤其是那些寒门子弟,最是没有规矩。”
周以鹤点了点头:“小地方来的,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这次秋闱世家子居多,儿子之前好几位同门,都成了举荐之人。儿子也想着举荐一位上去,好做以后淮阴侯府的人脉。”
淮阴侯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若府上再有几个举子就好了,不然这些年淮阴侯府也不会没落下去,你也是读书十几年才中了榜眼,这侯府本就出了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周以白,周以白竟也眨着眼睛看他,目光相触,他眼底露出的厌恶难以掩盖。
这些年来侯府没以前强盛,一来是因为他子嗣不多,二来是因为周以白是个有缺陷的,偏偏又跟他娘的死有关系。
江浅看了眼周以白,大梁科举制度里有一条是,身体有缺陷者不能应试,所以即便周以白读再多书,都没有用。
身为世家男子不能建功立业,在这个时代看来,就是一个废人了。
江浅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忽然周以鹤开口了:“听闻令弟也要参加这次春闱,不知道可有人举荐?”
那可不只有人举荐呐,江浅想到江琅,脸上就多了几分自豪,她是个俗人,觉得江琅能拒绝都督举荐,自己去考,这一点很好。
江浅淡淡道:“家弟是个笨的,原先有都督举荐,他不乐意,他说就想凭自己本事考上去。”
周以鹤听着,挤出一丝笑来,便没再说什么了。
一旁的周以白也收回了目光,盯着眼前的地板,不知道在思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