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内。
谢安安站在衣橱边,剑指并拢,指中一枚符篆散着莹莹朱光。
屋子内外无数的黑色气息以那符篆为中心,在急速又缓慢地流淌。
屋内一片静谧,唯有黑气旋转如丝。
屋外,一声声重物砸肉的声音清晰可怖。
一朵绯色的桃花悬在窗边,花蕊中,坐着拇指大小的桃桃,正看着院子中,拿着一枚板砖,一下一下狠狠敲击自己头颅的孙杨。
柔美的面容上一片花霜。
“咚!”
最终染血的板砖掉落在地。跪在地上的孙杨也倒在了井边。
垂眸的谢安安微抬眼帘,夹着符篆的剑指轻轻一转,同时口中低低念了一句咒。
符篆上的朱砂忽如烈火腾起,将整张符篆吞燃,转瞬消失在空中。
原本围绕符篆转动的黑气忽然四散,朝屋外冲去!
坐在花蕊上的桃桃抬起了手臂,手掌朝着那些四溢的黑气如同抓握般旋绕着缓缓一招。
那些黑气便再次被无形的吸力牵扯着,拧做一缕,来到了桃桃的面前。
她抬起春桃般的脸,张开粉樱丹口,那黑气便一点点地被吸进了她的口中。
额前一朵桃花徐徐绽开。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身下的桃花也散开涟漪状的光斓。
直到所有的黑气完全吞噬后,额前桃花边,竟又出现了一朵米粒大小的花骨朵!
她餍足地呼出一口气,睁开眼,从花蕊上飘下,落地,朝已站在门边的谢安安福身行礼,“多谢师姐。我的功力又恢复了半成。”
谢安安点点头,走了出去。
桃桃紧随其后,窗边飘着的桃花散开。
夜色下的小院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两人来到井边,便看到了仰面倒下的孙杨,半边的头颅都被他自己砸烂了。
桃桃冷冷地看了一眼,走到井口前,俯身看去,伸手一拂,随后道:“有尸气,人就在里头。”
“嗯。”谢安安目色平和,不见喜怒地开口,“去带她上来。”
“是。”桃桃恭声应下。
轻盈的身体往井内一跃。
井边,谢安安垂眸,看着地上面目残缺可怖的孙杨,神情静缓。
不一会儿,有一朵桃花花瓣浮了上来。
谢安安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瞬,桃桃倏然钻出井口,她的怀里,正抱着那个死去已有足足两月的可怜女子。
然后徐徐落地,无数的花瓣将其包绕起来。
桃桃将尸身轻轻放置于地上,然后站起身,转身,抬脚,狠狠地踩烂了早已死去的孙杨的另一边头颅!
清晰的骨头碎裂与血肉碾压声也不足以泄她的心头之恨,她五指成爪,还要朝孙杨的心脏处抓去!
“桃桃。”身后,谢安安轻和唤声,瞬间叫她恢复了理智。
她顿了顿,转回身,朝谢安安屈膝,“师姐,是我失态,请师姐责罚。”
谢安安却没说话,只看着被桃花花瓣裹住的荷香的尸体。
虽天气寒凉,井下潮湿,可两月的时间,尸身也已腐烂了不少,桃桃的花瓣遮住了那些不堪的肌肤。
却还是能清晰地瞧见这具尸体上受尽凌虐的残破痕迹。
尤其那张尚还能看出几分清秀的面容上,那碗大一般的洞口。
无一不昭示着这个女子在生前经受过怎样的痛苦绝望。
那一双眼,至今仍死不瞑目地瞪大着。
桃桃难受地低声道:“她就这么睁着眼,看她的孩子受了两个月的虐打,无能为力。师姐,我……”
谢安安蹲下去,张开手掌,在那女子瞪大的眼睛上悬起,低声道:“秀娘的命数我已算过,余生安稳,你可安心了。”
空气中,似有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传来。
谢安安收回手。
桃桃就见,那死死瞪着的双眼,慢慢地闭合了。
她眼眶倏红,看向谢安安,“师姐……”
蹲着的谢安安忽然抬头,“你带她先回去。”
桃桃一愣,紧跟着看向院门口,“师姐!”
“走。”谢安安挥了下手,站了起来。
桃桃眉间微蹙,便看院门被缓缓推开。
下一瞬,桃花席卷,将那女子的尸身卷到了半空。
一阵大风拂过!
从门外推开院门的人下意识闭了闭眼,等风过去后,低低骂了一声,然后一把推开院门,朝里斥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在老娘那儿得够了便宜就……”
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院中井边站着的谢安安,视线又落在她脚边躺着的人身上。
院中无光。
月华却浓。
如水的蓝芒清清冷冷地洒下。
模模糊糊地照出了那人脖子以上……稀巴烂的头颅!
站在门口的女子的眼睛一点点地瞪大。
倏而一阵微风拂来,黏腻的血腥味直扑入鼻息!
她惊慌着后退,凄厉的尖叫刺破夜空。
“来人啊!杀人哪!杀人哪——”
……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吏部左员外郎李铮今夜处理公务太晚,便歇在了书房,谁知躺下没多久就听门外传来老丁着急忙慌的敲门声。
老丁是家中外管事,跟了他很多年了,轻易不会这般惊慌。
李铮一听便知出了要紧的事儿,立刻披衣起身开门,“怎么回事儿?”
老丁进门,匆匆咽了口口水,便急忙道,“老爷,不好了!谢女冠被京兆府以杀人的罪名给抓起来了!”
“什么?!”李铮大惊失色,连忙问:“发生了何事!”
老丁见老爷声都颤了,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忙道:“老爷,您别急。这不是前几日,您派我去查大老爷那外室和那嘉会坊孙秀才之间的关系么,我派人跟了那外室几日,今夜忽然就见她悄悄出门,一路去到了嘉会坊孙秀才家门前!”
李铮脸色微变——九殿下给的消息果然不错!
便见老丁又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说道:“谁知,那外室刚推门进去,忽然就大声叫嚷着杀了人!那动静,一下就引来了街坊邻居,当场就把孙秀才的院子给围住,很快有人报了官,官差来了后,从里头带出个人来,正是谢女冠!”
李铮只觉脑子一阵混乱,一时头乱如麻!
转了一圈,又问:“你派去的是何人?”
老丁忙道:“是我那小儿子,他跟着四郎去过杏花胡同,在外头远远地见过谢女冠一眼。一见被抓的是谢女冠,他立刻就跑回来告诉了我。此时谢女冠应当刚被关进京兆府。”
李铮点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道:“谢女冠绝不可能杀人,此事定有蹊跷!”
他脚下一顿,咬了咬牙,再次看向老丁,“京兆府的案子,我伸不了手。你去,给九殿下送一份拜帖,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老丁愕然,“现在?”
李铮神色凝重,“立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