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停,赵沉玉并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承泽县内,明明应是正午最热闹的时候,但街上却不闻喧哗声,寂静地犹如一滩死水。
赵沉玉这一路上一直憋着一团火,她深深地凝望着远方的禁闭门户,又转头看向县令。
一旁的承泽县令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态度恭敬,不见丝毫的怠慢。
赵沉玉冷声问道:“县中可有异样?”
承泽县令思及那些隐藏在百姓家中的难民们,觉着堂堂五殿下,应是不会失礼到上门去翻百姓家中的东西。
因此,承泽县令毫不犹豫地回道:“禀殿下,幸有朝廷及时拨款,承泽县一切安好。”
赵沉玉深呼吸一口气,别过头望向苍蓝的天际,抑制着眼底的湿意。
此前一日,马车中途在外停歇时,暗卫便已报上。
那边被拖走的青年险些丧命,暗卫赶过去时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
这边的小吏赶来承泽县时,鞭子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地挥人身上,还威吓百姓,将人藏匿于百姓家中。
赵沉玉光是想起暗卫的描述,便气得忍不住发抖,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好一个一切安好。”
沈博雅看赵沉玉气得双眼红润,便抬手搭在赵沉玉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
赵沉玉失望地望着此时还装着若无其事模样的几人,被看着的几人心中无不一颤,下意识便想和盘托出,让五殿下莫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们。
此前行事毫无顾忌,却没想到此刻她们开始羞愧,愧于辜负了赵沉玉的信任。
赵沉玉看着依然沉默的几人,高喊一声:“阿瑶。”
路中间顿时出现一个黑色身影。
见到陡然出现的黑衣女子,王长史的瞳孔瞬间放大,面上仍然稳着,心跳却越来越快。
传说中的暗卫,竟是真的存在。
王长史死死地盯着阿瑶,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脑中不停地思量着对策,目光在承泽县令和江别驾之间来回跳动。
她不愿让五殿下厌弃了她。
绝不允这种事情发生,得要一个替罪羊。
江别驾也愣住了,随即敏锐地察觉到王长史的视线,即刻抬头,二人对上了视线,又齐齐望向承泽县令。
承泽县令却是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地开始发抖。
沈博雅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几人,此刻淡淡移开了视线,拍了拍赵沉玉。
赵沉玉讽刺道:“带我们一起去瞧瞧这安好的景象。”
阿瑶应下,便在前领路,领着众人到了较为简陋的屋舍前。
承泽县令见状,犹然试图劝道:“殿下舟车劳顿,不若到县衙歇息一二,明日再探访民情。”
赵沉玉只做耳旁风,上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
门内一片寂静。
承泽县令松了一口气,尬笑一声:“看来这屋内的主人不在家,不如先歇一歇吧。”
赵沉玉的视线瞥向阿瑶。
阿瑶会意,直接纵身一跃,翻入墙内,而后门后传来冷淡的女声:
“五殿下在外,速速开门迎接。”
话音落下,随后是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来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准备磕头之际,赵沉玉直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来人衣着极其陈旧,还打了好几个补丁,面上满是皱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翁。
赵沉玉心中感到歉意,缓和问道:
“惊扰了老翁,是我等不对,莫要害怕,我是来寻藏在你家的难民的。”
老翁愣愣地看着赵沉玉,她背后是炙热的太阳,映照着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配上那一副妍丽皎洁的面容,宛若神仙下凡。
老翁呆呆地望着赵沉玉,衰老泛黄的眼眸中一点点湿润,颤着声问道:
“你、你是?”
赵沉玉将老翁缓缓扶起,说道:“我是朝廷的人,莫怕,我们是来赈灾的。”
一听是朝廷,老翁便下意识地想抽出胳膊,但一见赵沉玉赤忱坦荡的眼眸,怔了一会才犹豫道:
“在、在水缸里。”
赵沉玉向后挥了挥手,便有一名暗卫出现,将老翁扶到一旁。
而赵沉玉迈步走进这个简陋的小院,目光集中到房前的那一个黑色巨大水缸上。
水缸仅有半人高,难以想象这样的水缸如何藏匿一个人。
赵沉玉沉默地走过去,手握着木盖的边缘,静默一瞬,还是缓缓地翻开木盖。
随着木盖的掀起,赵沉玉看到里面正以极其挤闷的姿势藏着一个成年人。
他抱着头,双腿蜷缩屈起,察觉到外面的光线,不仅不出来,反而瑟缩一下开始发抖,且抖得越来越厉害。
赵沉玉将木盖轻轻放到一旁,惟恐发出声音惊吓到人,又俯下身,尽量与他平齐,柔声道:
“我等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你且先出来吧。”
赵沉玉清柔的声音让那人一顿,缓缓抬头望向赵沉玉。
与其同时,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赵沉玉先是看到了枯黄稀少的头发,而后是一张瘦得如同骷髅头一般的面孔。
那人两眼无神地望着那张玉润冰清的面容,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说话,但赵沉玉察觉到他并没抵触,忍住心中的难过,试探性地伸出手,说道:
“我拉你起来。”
他望着眼前白皙柔软的小手,正坦诚地试探地摊开,手心朝上,耐心地等待着他。
他缓缓伸手握了上去。
赵沉玉一握住他的手,感觉手心仿佛有粗粝的沙尘在摩擦着柔软的皮肤。
他的手也粗糙至极,硬的没有一丝皮肉,握着像是在握着骨头。
赵沉玉垂下眼帘,掩住发红的双眼,手微微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又喊来了方才的暗卫,将人交给了他。
水缸里的难民犹豫地看了看冷酷的暗卫,又看了眼赵沉玉。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信任,沉默地松手,跟着暗卫走到一旁,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回头瞧着赵沉玉。
此时赵沉玉才转过身,冷然道:“一切安好?”
承泽县令浑身发抖,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准备说话时,旁边的江别驾直接一脚踢翻他,拔剑怒道:
“好你个承泽县令,我和王长史信任你,未曾想到你竟是如此安置难民,今日我便代这鄂州难民处决了你。”
语罢,她提着剑狠辣地朝着承泽县令的头颅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