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剧烈地挣扎着,挥动的手臂刚刚举起指着东南方向,就被猛地拍下。
抬人的小吏慌张地看了一眼赵沉玉,立刻加大力度,那青年就被捂着嘴巴直接抬走,离去时双眼含泪,满是希冀地望着她。
赵沉玉看着这一切,背在身后的右手发着颤紧握成拳。
芒夏低头瞧见了赵沉玉紧握的手,悄悄挪了过去。
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摸上那拳头,抚慰地将自己的手挤了进去,两只瓷白的手便紧紧地十指相扣。
赵沉玉只凝望着青年的离去,对手心处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浑然不觉。
另一名小吏领着一名难民,腆着脸上来跪道:
“那人素来有疾在身,惊扰了殿下实在对不住,望殿下恕罪。”
语罢他朝旁边挪动了一下,露出后边面容白净整齐的男子,殷勤道:
“这人身子康健,殿下若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问他。”
赵沉玉转头看向那被举荐的人,面色红润,衣衫也较旁人整洁。
她愣愣地看着那小吏殷勤狗腿的笑,又抬头扫了一眼顶上那些人。
那一个个鄂州官吏,虽穿着朴素,但个个精神饱满有气血,瞧着较沈博雅都要康健。
赵沉玉没说一句话,右手正想再握紧,压下心中情绪时,才惊觉手心多了一只柔软温暖的手。
芒夏无声地抚着赵沉玉的后背,揉捏着赵沉玉手背上小窝,缓解着她的情绪。
感受着手背被缓慢按压的舒适,一阵阵暖意抚慰着她的心神,赵沉玉没有甩开。
联想到她在现代时读过的一些史书,赵沉玉越发为这些难民感到难过心疼。
这样由着慢慢来,由着她们拖着时间,只会让她们将一切痕迹销毁掉。
她喊了这名小吏起身,后转身上坡。
坡上满是湿泥,又滑又软,极其不好走,赵沉玉心神不宁,爬了几步,险些摔倒。
芒夏的手一路没松开过,许司马看二人十指相扣地走了过来,眼底红了一片。
赵沉玉见路难走,干脆地停下脚步,甩开芒夏的手,转而搂住芒夏的脖颈。
手心失了温度,芒夏失落的情绪还没漫上心间,赵沉玉软和的双臂就搂上他的脖颈。
下一瞬,赵沉玉的脸贴近了,埋在他的肩膀处蹭了蹭,压抑着情绪,闷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间:
“抱我上去。”
赵沉玉是知道的,芒夏是阿姐安排来的,他身上必定有功夫在。
第一回被五殿下如此亲密地搂着,怀中热乎乎的,芒夏觉着肩膀处像是被施了法般极其僵硬。
旁的人各种眼神顿时朝他扎来,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情绪不断蔓延。
众人寂静无声地望着他。
芒夏通通不管,此时此刻他的心神全被赵沉玉占满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抱起。
起初是保留了一点距离,但将五殿下彻底搂入怀中后,芒夏忍不住地收紧胳膊,将怀中人抱得紧紧地,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坡。
才上了坡,他听到赵沉玉说道:“去马车上。”
芒夏一听,立刻明白赵沉玉的心思。
在场的官吏见着赵沉玉上来,正想迎上来暗中将二人分开时,芒夏忽然一动。
沉稳俊雅的少年直接抱着殿下腾空而起,直直跃向外边的马车。
赵沉玉对芒夏吩咐一句,又对外打了个手势,上了马车。
芒夏得了命令,恭敬应下后,转身来到沈博雅和其余的鄂州官吏面前道:
“殿下请沈大人、王大人和江大人上马车。”
沈博雅闻言,颔首应下,端庄文雅地快步走过去。
王长史和江别驾二人隐晦地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二人上了马车,就见赵沉玉闭着眼靠着车壁坐着,沈博雅也拿着书看着,没有理会她们。
二人恭敬见礼后,安分地坐到一旁。
马车启动,但车窗被关闭,两人根本不知马车驶向哪儿,只根据马车方向,猜测马车是驶向东南方向。
二人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只盼着那些留下的蠢货可以察觉并遣人去通风报信。
而赵沉玉要的就是通风报信。
留下的官吏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时,许司马凝望着离去的马车,忽而脸色一变,转头对旁的一名腰缠长鞭的小吏说道:
“糟了,快使人去承泽县报信,将难民藏起来。”
小吏立刻翻身上马,抄近路奔驰而去,没注意到暗处追上去的一道影子。
马车外的芒夏接到暗示,也调转马车追着那人去了。
察觉到马车转向,车内的人心悬了起来。
这边的小吏骑着马,极快地奔驰在林间的小道上,马儿几次将要力竭,都被他挥鞭逼着前行。
最过分一次,竟拔出匕首,直接捅上马身。
紧赶慢赶,硬生生将一天的路程缩到了一个下午。
快马加鞭赶到了承泽县外,奔驰许久的马坚持不住了。
小吏察觉到,直接松开缰绳,脚上一踹,将马踹向一边,运气腾空跃起,直直赶了过去。
承泽县外,黄泥地上躺着约莫四百个左右的难民,衣衫褴褛,面容土色。
破烂的衣衫遮不住他们枯瘦得皮包骨的躯体,挡不住他们绝望麻木的表情。
他们躺着那儿,像是等死,又像是已经死了。
小吏到了承泽县外,见了难民,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朝他们挥了过去,怒喝道:
“现在所有人,起身去一旁的树林中。”
话音刚落,他便觉着不行。
以这些人现而今的身体,比不过马车的速度,要是中途死了,还得处理尸体。
他望向一旁的空地,思量着。
不若将人活埋?
想法刚出,便被他否决了。
活埋留下的痕迹,短时间消除不了。
小吏烦躁之下,忍不住暗骂沈博雅多管闲事,带坏了五殿下。
他抬头看了看县内的房子,转而道:
“所有人,进县城。”
语罢,他不停地挥着鞭子怒声催促着。
承泽县的难民被一鞭鞭挥打到身上,瘦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抵抗这强大的力量,好几人被挥打倒地。
旁的难民见状,几下踌躇,还是咬牙将人扶起。
承泽县的县令闻声赶来,不解地看着这一切,急忙上前问道:
“这是怎么了?”
那人极快地说道:“殿下和沈钦差将往这边来了,且将这些难民藏到县内人的家中。”
县令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道:“怎第一日就来?”随后一同催促着难民。
县内的百姓怨声载道,但慑于此前的种种事情,不敢反抗,不得不将人藏入自己的柜子、地窖、水缸等等地方之中。
赵沉玉她们一行人是坐着马车,来得晚,算上中途休息的时间,用了一天。
中间江别驾还试图让赵沉玉拐向一边的县城,说要招待膳食,被赵沉玉拿了桂花糕砸在她身上,让她闭嘴。
马车入了承泽县,停在了县衙前,县令立刻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