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县令不曾料到有这一幕,满脸恐慌,惊惧地大叫一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紧紧地闭上双眼。
但该来的剑没有砍下,承泽县令此时才颤颤巍巍地转头望去。
那名黑衣女子拔出双刀,稳稳地驾着江别驾的剑,二人对峙着。
江别驾几度用力,阿瑶都纹丝不动。
一旁的王长史见状,马上失望至极地颤着手,指着承泽县令道摇头叹道:
“你真是枉为父母官!”
“即便你对我和江别驾要求你安置难民一事不满,也不可如此懈怠!”
“若是早知如此,我当初宁可让出我的府邸,也要安置下这一批难民。”
语罢,她跪倒在地,对着赵沉玉重重磕头,沉痛道:
“殿下,一切都是臣不察之错,臣无颜见您了,还请殿下就臣的不察治罪。”
江别驾也收回剑,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谢罪。
赵沉玉看着眼前的闹剧,又看向一旁形如枯槁的百姓,终究没忍住,眼角滑落一滴泪,又迅速被她抬手擦去。
跪倒在地上的王长史和江别驾注意到赵沉玉的举动,口中将欲吐出的脱罪的话再难说出。
此后的事宜,沈博雅接手了。
她一句句地冷声质问着几人,却得来她们状似痛心羞愧的答复。
王长史道,赈灾钱款被吏部大臣卷走,至今不见下落,因鄂州府城也支撑不起,便将这些难民分散下放到各县中,由县衙伙同县中的富户安置。
这漏洞百出的答复,任谁都不会信。
但这二人偏偏一口咬定,回了鄂州府城,府城大大小小的的官员竟然也一口咬定,口径统一。
沈博雅暂时寻不到任何证据。
她本想从难民们入手,不料难民们对朝廷已然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任沈博雅如何安抚,都麻木地像是死尸,可他们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让沈博雅直觉不妙。
九斩贪官沈巡查的名头不好用,沈博雅只能把温和仁善的五殿下搬了过去。
办法果然奏效。
赵沉玉过去一露面,那些难民顿时看呆了。
又见赵沉玉这个五殿下,温善热情地亲手给他们发馒头,还拿了一个馒头,毫不避讳地席地而坐,同他们一道安静地吃起馒头。
他们本也打算沉默以对,可吃着吃着,眼睛总是忍不住望向一旁安静吃着馒头的殿下,
赵沉玉盘腿坐着,两手拿着馒头,咬下一口馒头小口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察觉到视线,仍然抬眼望过来笑了笑。
对上那双温和包容的眼眸,难民们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当下便攥着馒头,抱着膝盖捂脸痛哭出声。
他们太委屈了。
此后赵沉玉才知道,这些难民原是绝望之下,决定联合起来起义。
若是按着沈博雅以往的路子行事,那便晚了。
这个消息,让沈博雅不敢将难民分散在各个县城,不得不将人集结到府城外。
若真有事,府城好歹有小支兵马可以镇压,但各县城面对数百的难民,却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收集完户籍信息,赵沉玉才发觉这些都是历江上游县城的人,下游的寥寥无几。
赵沉玉和沈博雅觉着不对,但这边的事情未解决。
难民情绪仍然高涨,赵沉玉离不得。
鄂州的官吏滑不溜手,沈博雅也离不得。
她们也只能先放下底下的县城,处理这这一批人。
一件件事情被她们从难民口中问出,一个惊天的贪污巨案一点一点浮现在她们的眼前。
但没有充足的官员,沈博雅只好顺着那群人的话,将被推出的替罪羊斩了,同时暗地里收集着鄂州官吏们的罪证,传书上表。
可即便如此,最关键的罪证——记录着赈灾支出的账本还是没有,此前来江南稳定局势的吏部大臣也寻不到人。
沈博雅暂且只能与她们虚与委蛇。
日子过去了,水泥还没到,但江南晏家的赈灾物资却是已经到了。
长长的车队拉着一批批的粮食,随着一辆精美的马车进了城,停在了鄂州府城的官府前。
赵沉玉和沈博雅得了消息赶来时,就见到晏星奔正在车队前指挥着卸货。
看到眼前的伙计全都停下了动作,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后,晏星奔知晓是赵沉玉来了。
他转过身,瞧见了宛如美玉般发着光的少女。
晏星奔瞧着赵沉玉,瘦了些许,也沉默了许多,不似以往活泼。
心中酸涩异常,被他掩住,张开双臂朗笑道:
“星奔带着粮食来了,殿下不欢迎星奔吗?”
沈博雅见到那名明雅酷朗公子,恬不知耻地张开双臂勾引着殿下,眉头一皱又一松。
凭着对赵沉玉的了解,沈博雅觉着这人最后只能尴尬地收回双臂。
不料下一瞬,身边的少女立马飞奔过去,扑到人的怀中。
将赵沉玉揽入怀中,晏星奔低头的瞬间挑眼对沈博雅笑了笑,又低头紧紧抱着赵沉玉,低声说着悄悄话。
本就安静的鄂州府城,此时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中间的两人身上。
尤其是一旁屡次勾引赵沉玉未果的公子哥们。
对待这些人,赵沉玉比在京城中越发无情,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现在这些公子们见到赵沉玉如此亲密地与人相拥,牙齿咬得能发出磨牙声。
这人什么货色,竟然让殿下如此亲近。
莫不是殿下的夫侍?
可他们曾打听过,殿下未曾纳了夫侍。
那定是不要脸的狐媚子,行事如此放荡,指不定早没了清白。
那些被赵沉玉冷了许久的公子们,双眼发红地看着,即便心如刀割,也舍不得移开视线,遐想着此刻拥着殿下的人是他们自己。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红着眼扯着笑,款款上前说道:
“殿下,这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格外厌烦他们的赵沉玉不耐地打断:“闭嘴。”
看到赵沉玉变得如此暴躁,晏星奔惊了一瞬。
那名公子停下脚步,脸色稍显苍白道:“殿下,我不过……”
“不管你怎样,走开。”
赵沉玉不想见着他们,一看到他们身上绫罗绸缎、金饰玉佩,就会想到被贪污的钱款,骨瘦如柴的百姓。
赵沉玉不想听这些人叽叽喳喳,她只想好好的放松心情,借着老乡怀念一下现代。
沈博雅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赵沉玉在处置难民的事情上,常常与她产生分歧。
例如当沈博雅想让人去修建堤坝,先以湖泥填充时,被赵沉玉反对了。
各县里的难民已被迁回了鄂州府城,赵沉玉希望先让他们养着身子,而不是做着无用功,熬坏了身子。
赵沉玉想仿照现代,提议让府城旁驻守的小支兵马出手安顿赈灾,却被沈博雅否决。
她表示兵力乃根本,难民若是起义,还要镇压并保护她们,因此训练不可懈怠。
最后赵沉玉退让了。
其他的事情不一一言表,但赵沉玉越是协同处理,便越发情绪低落,怀念现代。
这段时间赵沉玉见到太多的疾苦了。
现在冷静下来了,又有烦人的家伙,赵沉玉地轻轻拍了拍晏星奔的后背,晏星奔顺势松开了她。
她平复心情,探头望向晏星奔的身后,自觉地忽略了那些视线,瞧了瞧后边的粮车,又感激地捶了锤晏星奔的胸膛笑道:
“多谢你了,此次我必定上表为你求个牌匾。”
晏星奔有心哄赵沉玉开心,夸张地捂胸痛呼,吸着气道:“一切为了殿下。”
看着二人,沈博雅再也忍不下去了,迈步走了过来。
清冷如泉水的声音传来,赵沉玉正欲回头,便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
沈博雅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走近赵沉玉,完全贴着她的后背停下,面上温润笑着,眼眸却冷冷地盯着晏星奔道:
“阿玉,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