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烨顿了顿,斟酌着修辞,慢声道:“晚生听闻,圣上封禅一事,似乎将要迫近?”
林重脸色瞬变,眼睛陡然瞪大,惊疑不定地盯着江淮烨,问话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警告性质的试探。
“谁告诉你的?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
他甚而逼近了江淮烨几分,一双眼睛死死地锁在江淮烨的身上。
江淮烨心里打转,面上却毫不惊慌,只慢吞吞开口道:“林大人应当知道,舍弟那位塞外带回来的外室,近来很得圣上赏识。”
点到为止,却让林重自己在脑海中补全了剩余的消息。
林重皱眉看着江淮烨,却根本想不起来封禅一事何时告诉了苏锦时。
这等朝廷密事,她苏锦时区区一介民女,即便受圣上赏识又如何,岂能擅自把此事到处张扬?
他下意识要出口质疑江淮烨,却又瞬间住嘴。
猛地想起之前户部侍郎曾跟他透露过一嘴,那日他在尚书房,听闻那位姓苏的娘们给圣上献了一招旷古烁今的绝计。
说是若这一计能成,可让整个大梁的国力增加百倍不止。
事关未来战事军政,户部侍郎到底也没有跟他透露太多,但是想到封禅一事涉及到圣上安危,若是为此提前征用那一招奇计,似乎也并无不可?
想到此处,林重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苏小姐还跟江大人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江淮烨心知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想来林重已然信了他的说服,只是还要试探底细。
他须得谨慎再谨慎,方能林重彻彻底底信了他的话,好助他一臂之力。
江淮烨垂眸沉吟半晌,却没有立刻回答,只微微凑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道:“林大人应当清楚,这种事,那位是不会告诉我的。”
林重眼睛闪了闪,抬眼看向江淮烨。
瞧见他眼底带着你知我知的暗示,声音轻飘飘地回道:“林大人应当是知道的,我那位三弟,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又有些刚愎自用,不是很能藏得住话。”
林重瞬间了然,恍然大悟地仰头跟江淮烨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笑着拍了拍江淮烨的肩膀,终于放下了戒心,干脆直接地问道:“说吧,小江大人,有什么能帮你忙的,我林某必定尽力为之。”
江淮烨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道:“此番封禅之行,不知随行文官可有定下,卑职斗胆,想毛遂自荐!”
说着,他朝着林重一拱手,十足是卑微恭敬地姿态。
林重略一思索就明晓了江淮烨的意思,“你想接管操办封禅之行的大任?”
江淮烨没有吭声,态度已然是默认。
林重突然哼笑了一声,“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差事吗,你区区一个六品……”
江淮烨心里一咯噔,听着林重的态度,只怕是不愿意,咬了咬牙,仍旧递了台阶,“若是有机会,能在一旁观瞻,也是晚生一大幸事!”
“倒也不是不行!”
林重话锋突然一转,听得江淮烨一时间竟是愣在原地。
他看着林重慢腾腾走到自己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算你小子运道好,这两年贵妃一脉与皇后一脉斗得厉害,偏偏这一趟封禅之行的差事,落到了五皇子的头上。”
“太子爷身边的人都被贵妃那边摸了透彻,正愁没个贵妃那边不熟悉,又是能信得过的自己人,在里头帮衬,你赶上了好时候!”
江淮烨眼睛瞬间一亮,听懂了林重的言外之意。
他不光能操办封禅之行,甚至还能借此进入太子党派!
若能得到太子一脉相助,相信以他的本事,日后封侯拜相绝不在话下!
江淮烨立刻跟随着林重转过身,恭恭敬敬地作揖,“请林大人栽培,晚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竟是要给林重直接下跪!
“哎哎,受不起受不起!”
林重连忙虚虚地扶了一把,道貌岸然地拍了拍江淮烨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我跟你爹爹当年同朝为官,如今瞧见当年故友落到那样的田地,怎么也要帮他的子孙一把!也算是,偿还一点同朝情谊。”
这话说得虚假无比,林重当年可是靠着下作手段顶了同袍的功勋才混上了兵部的一个小官,一路察言观色上位,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而江志毅虽然是个十足的废物,却也算得上是世家荫庇,当年三兄弟中科考进士三十六,比之江淮烨都要会读书的多,如何能看得起林重这等狡猾奸诈之辈?
但面上江淮烨却笑的愈发真诚,恭恭敬敬道:“难为林大人还愿意拉扯小辈,此等胸怀当真让淮烨敬佩!若不是高攀不上,我当真想叫林大人一声叔叔了!”
林重被他恭维得身心舒畅,他虽然身处高位,却因为立身不正,朝堂多的是对他阳奉阴违之辈,有的甚至连面上都不装,对他直接不假辞色。
可惜他为了地位只能隐忍,难得遇到江淮烨这等懂事乖觉的,只觉得贴心无比,当即搂着他的肩膀,大剌剌开口。
“贤侄,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好好办事,有你林叔在一日,必定有你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江淮烨眼底闪过一丝阴冷,面上却愈发恭顺。
“那淮烨就先在这里,谢林叔栽培!”
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也祝林叔,早日得偿所愿!”
云苓站在上方,俯瞰着底下两人凑在一处蝇营狗苟的模样,眼底愈发冷漠。
一旁的月牙听得咬牙切齿,“这大少爷真的跟大奶奶蛇鼠一窝!怎么能为了自己一点利益,想着法子去害小姐,他们一家都该去狱里吃牢饭!”
云苓安抚一般拍了拍月牙的肩膀,眼见着林重带着江淮烨转身离开,俨然是要换一处更隐秘的地方,深入探讨。
她平静道:“先下去问问菱荷那边的情况。”
看着月牙义愤填膺的模样,甚至连旁边的兰戕都带上了几分不忿。
都是女儿,自然能听得懂方才两人言语间的龌龊恶心,想到云苓为了永安侯府这般付出,却只落得这样的田地,愈发叫人心痛。
云苓却轻轻一笑,“不急,快了,报应总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