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神情一顿,下意识侧目看向江淮烨,揣度着他的意思,一时间没有吭声。
江淮烨却从林重的沉默里感受到了默许的意味,重又伸手去搀扶林重,这一次,林重没有一如之前那般拒绝。
他被江淮烨扶着站起身,瞧着他伺候周到地帮忙拍去身上的灰尘,又细心地帮他整理好褶皱的下摆,直到收拾的林重体体面面,衣服不染灰尘才站直身子。
“在下瞧见林大人下摆应该是被石子扯出了一块缺口,如若不然,劳烦林大人跟我去外院走一遭,在下预备了更换的衣服,俱是崭新的,可供林大人挑选。”
他态度不卑不亢,却又给足了林重台阶,说完也不急切,双手交叠着站在一侧,笑着看向林重,一副全凭他自己打算的模样。
林重上上下下打量江淮烨一会,才拍了拍袖口,突然笑道:“大少爷外放几年,这京中的礼数倒是没忘啊!”
江淮烨心跳起飞,面上却全然不显露,只仍旧守礼自持地站着。
瞧见他这副正经的模样,林重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一边环视着周围情况,一边背着手,斜眼看向江淮烨。
“说吧,想要求什么,名?利?”
他背着身子,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人心的讥讽。
江淮烨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林大人呢,又想求什么?”
林重脸色微变,看了江淮烨半晌,陡然放下脸,阴恻恻地开口道:“我的事情,想来还轮不到江大少爷过问!”
他句句称呼大少爷,半点不提江淮烨好歹外放回来,也快要荣升四品。
显是根本不把江淮烨那点子官职放在眼中,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勋爵家的纨绔子弟对待。
江淮烨脸上却不恼,说话仍旧和煦:“揽星阁一事,回府之后,家母也曾与我提起过,是家母办事不利,惹林大人不痛快了!”
这事却是直接戳到了林重的痛处,他脸色已然难看的带了几分警告。
江淮烨却恍若未闻,仍旧自顾自地开口,“只是关于此事,淮烨始终有一事想不通,还需林大人指点一二。”
林重心里压着火气,只冷声道:“少在这虚张声势,有话直说!”
江淮烨也不绕弯子,“当初林大人在揽星阁受伤,回来怪罪我娘亲送一次货,赚两分钱,这件事我娘亲却是实在冤枉,能得林大人赏脸已是江家天大的造化,哪里敢冒险做出此等混账事?”
“而且,”
江淮烨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能让林大人硬吃下这暗亏的人,想来也不是凡人吧。”
林重眼神微闪,抬头看向江淮烨,看着这位后生眼底墨色的瞳仁里掩藏着刻意压抑的野心和算计,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鹰。
有意思。
林重态度陡然一转,伸手拨弄着一旁的花草,冷不丁开口问道:“不用变着法在我这套话,那位的身份,不是你我两人能够乱议的。”
“死了一个女人无所谓,平白给自己惹麻烦,不值当。”
江淮烨心头一跳,下意识估量着林重这句话里的分量,越来越心惊。
一位不光让林重忌惮,甚而到底害怕招致祸患,因此讳莫如深的人物,这整个盛京城也数不出两只手!
这等人物,怎么会跟云苓有了往来?
他心底揣测,眼珠却陡然一转,若有所思道:“若是此等人物,又怎会为了一棵小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呢?”
“这个道理,林大人应当比我更懂。”
林重微微偏头看向江淮烨,就听他侃侃而谈道:“这世间万物,最想得到的,便是得不到的。”
“只是到了林大人这个地位,身份权势都已非常人能所及,想必应当是愿意为了些心头好,多多花费些心思。”
林重嗤笑一声,“这话还算有点道理。”
江淮烨说着朝着林重一拱手,“在下斗胆,想跟林大人,做一桩买卖!”
“买卖?”
林重不屑道:“又想跟你那个没用的娘那样,让我睡一晚上贱人,就敢舔着脸找我办事了?”
“我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犯得着为了一个别人玩过的破鞋,费心思给你帮忙,你们江家打的一手好算盘,也未免太把自己当人看了!”
江淮烨却不恼怒,反意有所指道:“据我所知,我三弟妹嫁入府上时,三弟就随军出征,逃兵归来至今,两人面不合心更不和,怕是还未有圆房。”
林重猛地扭头,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他那一脸贪婪相,并着江淮烨的满脸算计,全然落在云苓眼中,看的她直犯恶心。
她再清楚不过,林重此人最为好色,尤其喜好处子之身,往前甚而还专门下江南挑选扬州瘦马,端的是十足的淫佚下作的狗东西。
今日之事,她虽是算准了江淮烨必定会拿她当诱饵来跟林重投诚,却也决计想不到江淮烨竟然也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也难怪能在永安侯府那犹如粪坑一般的大家里头,混的如鱼得水,说到底都是一路货色罢了!
云苓按捺着心绪万千,强逼着自己继续低头看着下方两人的对话。
江淮烨的声音依旧沉稳:“再说想来林大人也知道,当初我这弟弟娶那位云家女子,不过也是图她身后的泼天富贵,如今侯府蒸蒸日上,已经不需要万两银子填补缺漏。”
“更兼他又与那位身份莫测的外室有了孩子,怎么看,我这位三弟妹日后在永安侯府的日子都堪忧了!”
林重眼神一闪,转头看向江淮烨,“你意思是……”
“春宵一度,哪比得上洞房花烛了?林大人白得了一个天下第一富商的亲家,何乐而不为?”
林重的喜色再也这挡不住,登时仰头放声大笑,声音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得意与嚣张。
“好好好!江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有你这份悟性,在这朝堂上,何愁不能青云直上呢?”
江淮烨一拱手,谦虚道:“小生到底在朝中无甚根基,家中又出了情况,未来还是需要有贵人提点,方能进步一二。”
林重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放下背着的手,拍了拍江淮烨的肩膀。
淡声道:“江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看林某能否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