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筝喉咙的伤口还未消退,一张嘴的声音沙哑地像在砂纸上磨砺一般。
“那天……我跟绒儿姐姐的父亲,张伯父,在京郊北杏山……撞到了一伙人,都是高手……”
她说得磕磕绊绊,一边费力回忆,一边又要控制自己已经报销的声带,勉强说出言语。
“车架……不像普通的,官员……像一位身份很特殊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呛咳出一大滩血,飞溅的血珠渗透了云苓的鞋边,瞬间凝成了黑色。
“江姑娘!”
月牙吓得脸都变了色,赶忙冲过去扶住江时筝,就要去试探她的鼻息。
还未动作,江时筝就悠悠抬起了手,按住月牙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她有些艰难地朝着云苓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显然,她现下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云苓正欲开口,身后就传来了怜星的声音。
“小姐,这一刀伤到了江小姐的嗓子,即便用好药吊着,怕也要半月才能正常说话。”
怜星一边端着药上前,一边认真给云苓解释,“不然等过个两日,江小姐约莫能下床的时候,可以让她提笔写字,这还是可以的。”
云苓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吓得怜星连忙把药碗往月牙手里一塞,冲过去扶云苓。
她顺手在云苓的手腕上摸了一把,惊得脸色陡变,“小姐,你这脉息这么乱,身子虚浮,赶紧回屋里先歇着,不管何事,总要等您身子好了再商量吧!”
到底云苓这会已经烧得浑身发昏,身子沉浮,没有再坚持,被怜星扶着回了正屋。
月牙正想起身,就被怜星转头叮嘱道:“劳烦月牙姑娘给江姑娘先喂药,我先服侍小姐回去歇着,待会就来。”
月牙虽则心急如焚,但也知道怜星擅长医术,绝对比自己在云苓身边凑热闹靠谱多了,想了想还是听话地留下来照顾江时筝。
一回正屋,怜星连忙张罗着,又是给云苓脱衣服喂药,又是拿热毛巾擦身子,而这会云苓脑子已经混沌成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由着怜星摆弄。
等到人上完药,喝了退热的汤羹,沉沉睡去的时候,已经过去近半个时辰了。
怜星松了一口气,吹灭了屋里的蜡烛,拿着油灯刚出里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堂屋中央的人影,吓得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小……小侯爷……”
沈隽眸色沉沉,只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里屋:“她怎么了?”
怜星左右瞧了瞧,窗户关得严实,房门也被从里头扣住,沈隽也不知从哪处钻进来的,就那样顶天立地地站在正中央。
一双眼睛只看得见里屋的云苓。
怜星思量了一瞬,还是朝着沈隽说了真话:“之前的伤寒没好透,只是靠汤药吊住了身子,这次路上遇险,小姐为了让月牙脱身,带人去求援,弄得自己一身伤……”
沈隽陡然色变,“什么伤?严重吗?”
没等怜星开口,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新伤带出旧病,她才会这般虚弱。”
怜星没有否认,只叹了口气,“所幸小姐从小被娇养长大,吃得是山珍海味,又常常跟着骑马走商,身体底子不错,即便在侯府这两年被磋磨地心力交瘁,倒也算康健。”
“只是这次实在是有些伤到里子了,她又是要强的,硬撑着巡了铺子,回来还要应付了老太太,太过耗神伤身了。”
沈隽抿了抿唇,再开口声音有些凝重,“若是需要什么珍贵药材,亦或是别的什么,尽管告诉我。”
怜星摆了摆手,“这点侯爷放心,这天底下除开皇宫,也没有比小姐身边更全面的奇珍异草,好药不难找,难的是要小姐安心在家里疗养。”
她重重叹了口气,“眼见着又是什么庆功宴,完了又是三夫人生辰,即便小姐现在不打理侯府,也多的是要她处理的事情。”
沈隽一时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怜星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小侯爷今夜寻小姐可是有何要事?需不需要奴婢转达,亦或是留封什么书信,等小姐醒了,我也好告知小姐一声。”
沈隽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听闻她遇了歹徒,不放心,来瞧瞧。”
怜星也没有再多问。
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沈隽对云苓那股微妙的情谊,而云苓对沈隽的态度也模糊不清,不知两人之间有何渊源,但这都不是寻常男女能做到的地步。
但,知道归知道,怜星绝不会傻的去插手。
她无比清楚,她和皎皎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全然都是寄托在云苓身上的,举凡云苓垮了,她们母女就彻彻底底成了浮萍,到时候江志忠还不知要如何反扑。
况且云苓对她母女俩多好,怜星再清楚不过,她不是会恩将仇报的人。
眼见着沈隽正欲转身离开,怜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开口唤住了沈隽:“小侯爷!”
沈隽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踌躇不安的怜星,看着她垂着头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坚定地看着沈隽,认真道。
“此事原不该我开口,只是小姐是万事都要放进心底的人,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我冒这个大不韪,擅自杞人忧天了。”
沈隽皱着眉头,转过身,意识到怜星约莫要讲什么有关云苓的重要之事。
怜星朝着沈隽一拱手,“怜星斗胆,恳请侯爷这几日能多多留心照拂小姐,我恐怕,二房那边要对小姐不利。”
沈隽有些疑惑地思索了一瞬,“江淮恩?”
怜星一愣,有些奇怪道:“小侯爷认识?”
沈隽摇了摇头,又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揽星阁江家姐弟一事,我也在场。”
怜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提起揽星阁一事江淮恩支支吾吾,老太太和二房都费心调查,却被人瞒得严严实实。
若是牵扯到了沈隽,那确实说得通了。
怜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和深刻地担忧道:“小侯爷有所不知,在这侯府三房里,论阴毒属二房当为首位。”
“小姐虽是聪明人,但到底身在明处,不知道他们能变出多少暗地里的阴毒法子陷害小姐,更何况江淮恩认识的狐朋狗友不少,多是世家混不吝的子弟,若是撺掇着一起对小姐不利,小姐孤身一人在盛京,实在是防不胜防。”
沈隽一顿,看着怜星半晌,突然冷不丁开口道:“是让我保护云苓,还是你想对付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