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我说的对吗,少奶奶?”
春旭微微侧头,观察着云苓的反应。
云苓没有半点犹疑,当即鼓掌附和道:“说得好!春旭姐姐不愧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举止有度,说话也远比平常丫鬟多了许多见地。”
春旭瞧着她的赞叹不似作假,转过头,再开口话语间也有些掩饰不住的自得。
“三少奶奶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我说太明白,就能明白……”
“只是我有一点没太明白,不知可否请春旭姐姐指点一二?”
云苓语气诚恳,春旭不疑有他,点头自然道:“三少奶奶有何不懂,尽可询问,春旭定当知无不言。”
“方才春旭姐姐说,做奴婢便一生是奴婢,与主子身份相差,泾渭分明,对吗?”
春旭微一迟疑,总觉得云苓的问话有些怪异,但到底是她方才自己亲口说的话,便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那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奴婢对主子的行为随意指点?”
云苓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让春旭瞬间不寒而栗。
春旭一下有些慌张,讲话也不似方才神态自若,高高在上,“少奶奶,我并无此意,只是……”
“还要插嘴吗?”云苓轻笑一声,“我身边丫鬟插你一等女使一句嘴,就要被你这位大丫鬟狠狠教训,怎么轮到自己,就敢随意插主子的嘴了?”
“莫不是在你眼中,我这做主子的,还比不是你这位一等女使?”
春旭登时哑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垂头应道:“奴婢知错。”
“错?什么错,错在哪,如何认错,春姑娘当真知道吗?”
云苓走近了一步,打量着春旭的神色,轻声道:“你是不是还在肚里嘀咕,觉得我是不满你说那几人坏话,方才来教训你?”
春旭下意识看了云苓一眼,没有开口,但那眼神显然是默认了云苓的说法。
云苓垂着头盯着春旭神色半晌,直起身冷笑道:“我想同谁走得近就同谁走得近,今日是我座上宾,明日就是我下堂客,亲近疏远只在我一念之间罢了。”
“我在这永安侯府,殚精竭虑多少日子,为着侯府的殊荣忙前忙后,从长辈族亲到外头粗使仆役,哪个我不是照顾的面面俱到?”
“我换来了什么?”
云苓陡然拔高声调,吓得春旭不受控制的一激灵。
“你怎么有脸跟我提,说发现江淮之逃兵炸死之后,我性情大变的?那你想我如何,当作无事发生,继续鞍前马后地围着永安侯府当拉磨的驴吗?”
春旭额角沁出一层冷汗,却还是按捺出发抖的声调,冷静道:“少奶奶,您应当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既然已经是江家妇,自然应当肩负起整个永安侯府的荣辱……”
“啪!”
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扇在春旭脸上,打得她满眼错愕,差一点当场暴起,到底还是顾及云苓的身份,还是把那股怒意压下,只把骨节捏得咯吱响。
“我让你插嘴了吗?”
春旭手背爆出青筋,却还是努力压住情绪,缓缓摇了摇头。
她冷笑道,“我瞧着春姑娘惯是懂规矩,知礼数的,怎么今日对着我这般颐指气使,莫不是谁暗中吩咐你来提点我?”
春旭一怔,下意识抬眼飞快地看了云苓一眼,又垂下眼摇了摇头。
云苓伸出一指抵着春旭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她不甘却又还要刻意压抑的眼神,脸上的厌恶与不屑都快满溢出来,又被她强行伪装成恭敬的模样。
几种情绪的交织,在她脸上显得格外的滑稽。
“不服吗?”
春旭抿着唇,摇了摇头。
“觉得我不对是吗?”
春旭顿了顿,还是勉力摇了摇头。
“打算回去之后,在老太太面前狠狠告我一状是吗?”
春旭眼睛猛地瞪大,旋即又硬生生咬着牙,缓缓摇了摇头。
云苓轻轻一笑,陡然抬起手,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下了十足的力气,扇的春旭一个趔趄,再看向云苓时,眼里已然带上了凶狠。
“三少奶奶,我虽是奴婢,到底也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便是看在老太太面上,你行为也有些太过了!”
云苓冷哼一声,“你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我还是老太太亲孙子的妻子呢!怎么,要跟我比比,谁跟老太太关系亲厚么?”
春旭一噎。
“少在那跟我瞪着牛眼睛放狠话威胁,我敢对你动手,就不怕你说,你多说,大声说,最好去盛京大街上嚷嚷,让官府给你评评理!”
云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你来的时候,我对你客客气气,从未把你当什么下等奴役看待,一口一个春姑娘,态度也和善得很,是你非要作践自己!”
“主仆有别是不是你说的,身份高低是不是你要提的,是不是你口口声声,身份高的活该糟践身份低的,怎么,我按照你说的来了,你又不开心了?”
“真难伺候啊!”
云苓双手环臂,侧头朝着月牙耸了耸肩,“我还以为是春姑娘有什么天生的癖好,拿她当人不习惯,非要别人贬低教训她几句,方才称得上她做奴婢的本分。”
一句一句犹如钝刀子一般,切得春旭心中又痛又恨,却又无法反驳。
她抬手摸了摸两侧被打得火辣辣发痛的双颊,云苓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几乎立刻就红肿了起来,想来等到厅堂的时候,怕是整张脸已然肿的不能看了。
春旭咬了咬牙,心底冷笑,她是奴婢,身份在那里,自然斗不过云苓,等到去了大厅,对上孟家那几个泼皮无赖,她看云苓有什么本事?!
面上却堆上了,自来折颜轩至今最诚恳的笑容。
“是奴婢不懂事,等少奶奶今日事毕,奴婢再上门自请责罚!”
云苓如何看不透方才春旭眉眼的暗流涌动,面上却当什么都不懂,径自从春旭身边擦身而过,不冷不淡道。
“那倒不必,自请能有什么责罚?”
“还得是自己动手,斩草除根,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