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有些担忧道:“听她们的意思,这孟家似乎是因为孟建民欠债一事来找麻烦的,小姐,咱们现下如何,要不我去前厅打探打探情况?”
云苓摇了摇头,一边往折颜轩走去,一边随意道:“不必,既是为着还债来,用不着我去,他们自会寻上门。”
月牙了然,连忙快步跟上云苓步伐。
两人回了折颜轩,先相继问了问怜星与江时筝的情况,又告诉了江时栩天山雪莲有着落一事,果不其然,江时栩雀跃不己,看着云苓的眼神满是崇拜。
又慢腾腾换了外衫,重新梳洗一番,发髻尚未梳好,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春旭只站在门口,半探着身子,朝着云苓恭敬道:“老夫人让三少奶奶回来之后,去前厅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商议。”
月牙一边帮着云苓梳着头,一边隔着镜子与云苓对视了一瞬,云苓挑了挑眉。
意思是:你看吧,我就说要来找。
她未曾起身,扬声道:“不好意思春姑娘,劳烦你去回祖母一声,我前日生病未好,今日出门又有些操劳,实在是身子不适,明日再亲自去与祖母告罪。”
春旭连身子都未动,语气仍是恭敬有礼,只是态度里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
“三少奶奶,实在是不好意思,若是旁日倒还罢了,只是今日前厅贵客拜访,点名要见您,说是有些私下的误会要与您解释。”
“老太太也怜惜您这几日在外奔波,淋雨身子又不好,几番劝说,可贵客实在执着,您也不想老太太难做吧。”
她话说得巧妙,听着态度恭敬,实则话里话外,无不是帮着祖母在明着点云苓。
怜惜您这几日在外奔波——你这几天的行踪我都知道,安分点,别逼着我真的撕破脸去调查你到底天天背地里在干什么。
淋雨身子不好——你跟二房江孟氏在外面闹的事情,我心里清楚。
贵客实在执着——你惹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春旭停顿了半晌,半个身子被门框遮掩,隐在阴影里瞧不清她的神情,恭敬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说不出的冷意。
“三少奶奶向来是老夫人在整个永安侯府儿媳,孙媳妇中最偏宠的,这些时日,少奶奶多少惹人非议的举措,老太太不光不曾责备,还一直从旁相助。”
“少奶奶多年无所出,孙少爷带着已经怀有身孕的外室回来,即便三夫人为了孙儿对少奶奶疾言厉色,老夫人依旧帮衬少奶奶说话。”
春旭微微一停,嘴角的微笑有一种公式化的恐怖。
“想来为了这一份情谊,少奶奶也不忍心叫老夫人被人为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吧?”
软硬兼施的说话功夫当真是师从她那位能耐的祖母,云苓瞧着铜镜里芙蓉如面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半晌,声音清朗:“劳累春姑娘稍等片刻,待我梳洗好就来。”
春旭只能双手交握着在廊下等着,一抬眼就瞧见偏院门口,一个身量刚开始抽条,就已经见出未来身长九尺,四肢修长的矫健男儿风貌,的少年,一手牵着一个生的粉雕玉琢,分明才萝卜头大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咱们走吧。”
云苓走出房间,瞧见春旭正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江时栩和小丫头。
她眼神微闪,还未等云苓开口,倒是春旭先转过头,微笑着看向云苓。
“怎么也未曾想到,当年江南首富,如今天下第一富商的女儿,永安侯府正经嫡脉三房少奶奶,何等体面的身份,竟会选一个赌徒当养子?”
眼见着不远处江时栩的神色一变,云苓登时瞪了他一眼,盯着他把刚刚升起的怒意,又一点点按了进去。
“所以呢?”
云苓迎着春旭的打量,轻笑道:“春姑娘有何高见?”
春旭躬身朝着云苓先行了一礼,一边领着云苓往折颜轩外头走去,一边挺直着身板,声音带着刻意伪装成恭顺的冷漠。
“不敢,少奶奶折煞我了,只是奴婢有些意外罢了。”
她梗着脖子,连背影瞧上去都有些难以对付的冷硬。
“只是觉得自孙少爷出事之后,少奶奶宛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往日交往的人都疏远了,倒是突然跟一些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人来往密切。”
顿了顿,她又无意义地补充了一句,“少奶奶恕罪,奴婢并非对这些人有何看法,只是身份在那里,奴婢有些疑惑。”
云苓长眉一挑,连身侧的月牙听得心底都有些不舒服,她自来在云苓身边犹如亲姊妹一般对待,说话做事也是独一份体面,心里不忿,便忍不住冲口而出怼春旭道。
“什么身份不身份,只要心眼是好的,结交有如何了?春旭姐姐,好歹你自己也是奴婢出身,何必开口闭口就把身份挂在嘴边?”
“真要抡起来,时栩少爷是江家族亲,怜星也是二老爷原来的姨娘,身份至少都比你高一些!”
“这是自然,只是……”
春旭微微一顿,轻笑道:“既然月牙姑娘叫我一声姐姐,那做姐姐的也教你一句。”
“我是老太太身边一等女使,大丫鬟,月牙姑娘虽是少奶奶陪嫁,但论辈分,你主子远比老夫人低得多,你在阶位上自然也矮了我一头,论理,你我也是使唤得了的。”
“所以,我跟少奶奶说话的时候,轮不到你插嘴。”
月牙脸色一僵,表情一时间极为难看,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云苓,却见她微微摇了摇头,立刻明白了云苓的意思,即便心中万千委屈,到底还是压了下去,不给云苓惹事。
春旭却没有打住自己的话头,仍旧自顾自地说道。
“不过既然月牙姑娘问了,那我也不妨一次说清楚。”
“我虽没读过多少书,但跟着老太太多年,也听过一些道理,咱们大梁以礼治国,讲究长幼尊卑,主仆分明。”
“做奴婢便一生都是奴婢,主子永远都是主子,泾渭分明,这是生下来就定好的命,身份卑微就该安守本分,别总惦记着攀龙附凤,也看自己配不配。”
“同样,身居高位的,也不可总是自降身价,与下等人混与一处。”
“须知,有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