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站在廊檐下,束起的马尾被雨水打得凌乱,却给他那张俊美的脸徒增了几分英气。
云苓怔怔地仰着头,高大的背影挡住了阴沉的夜色,成了她唯一能瞧见的风景。
她眼神茫然又带着无人依赖的无助,宛如刚出生就失孤的幼兽,沈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别开视线。
“这几日长安门不太平,云姑娘孤身一人,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云苓迟钝地别开头,双手抱臂撑在膝头,轻声道:“多谢小侯爷关心。”
她盯着青石板上飞溅的雨滴,闷闷道,“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那不是我家……”
沈隽一顿,看着眼前的少女努力地把自己团起来,幼小的身影被雨水浇透之后,在雨夜里显得更加形单影只。
她伸手捋了捋黏在脸侧的长发,动作的时候又露出刚刚结痂的伤口,被雨水泡透之后,已经开始发白发胀。
沈隽眼神陡变,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半跪在地,一手拽住了云苓那只受伤的手掌。
云苓挣脱不开,整个人一边拼命往后躲,一边惊恐地盯着沈隽,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沈侯爷请自重!”
沈隽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干脆破罐破摔,皱眉训斥。
“你伤口不好好包扎,还在这里淋雨,回去发炎高烧怎么办?”
顿了顿,又放柔了声线,“我给你的药按时用了吗?”
云苓还是想挣出自己的手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烦小侯爷费心……”
沈隽却也犟劲上头,拽着云苓的手不放,冷笑一声。
“你不是很想报复你夫家?”
云苓一怔,瞪大着眼看向沈隽。
“人家还好好地郎情妾意,你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怕亲者痛仇者快吗?”
手里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沈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直接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撒在云苓的手心,仔细地在伤口上敷好。
云苓正发怔,就听到衣帛撕裂的声音,转头瞧见沈隽撕下衣摆上一截干净的布料,仔仔细细地把她掌心的伤口包扎好。
“小侯爷,”云苓沉默了几瞬,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为何几次三番对我出手相助?”
“你我之间,可是有过什么渊源?”
沈隽打好手背上的结,抬头看向云苓。
这会雨势慢慢小了下来,淅淅沥沥的细雨恍如烟雾一般飘散,笼罩着云苓那双水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映射着清澈的光芒。
“很重要吗?”
沈隽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印,径直起身,“我军功赫赫,位高权重,想做什么连圣上都管不住,需要向你报备?”
云苓一噎,这话倒像是她在自作多情,以为沈隽对她有什么想法一般。
她握着包扎好的手背,忍不住小声嘀咕,“随口问问也不行,真小气!”
云苓的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只可惜沈隽内力深厚,耳目远比常人灵敏几倍,将那几句嘀咕尽收耳底。
他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假作咳嗽,掩去了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等着那点细雨也慢慢消散,被沈隽一打岔,云苓原本痛苦的情绪也散了大半。
旁的不论,沈隽那句话没错,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永安侯府还没得到应得的报应,她决不能轻易倒下!
她“豁”地站起身,动静倒是吓了沈隽一跳。
“我想通了!”
云苓嘴角扯出一个笑意,朝着沈隽道谢,“多谢小侯爷今夜相助,无论是永安侯府出手,还是方才帮忙包扎,虽然云苓位卑命贱,给不了小侯爷什么帮助……”
沈隽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反驳:“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我钱多呀!”云苓眉眼弯弯,“我爹爹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商人,小侯爷若是不嫌弃,日后在钱财方面有什么需要,或者喜欢什么奇珍异宝,尽可找我!”
她含着笑意的宣言让沈隽愣怔了一瞬,眼尾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真是……”
他食指指节点了点鼻梁,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
“天色太晚,我先送你回府吧。”
云苓没有拒绝,从那一瞬间绝望的情绪抽身之后,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大晚上冲到长安门附近有多冲动。
不远处就是全京城最大的乞丐窝点,临近京郊的偏门,时不时就有外来的盗贼和混混,连官府都束手无策。
云苓牵着缰绳正慢悠悠地往胡同口走去,突然被沈隽叫住。
她疑惑地回头,看见沈隽的眼神停留在胡同的一处角落,半晌才转头看向云苓,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京城这么大,长安街这么大,你为什么要停在这个胡同口?”
云苓一怔,看着沈隽从漆黑的胡同慢慢走到月色倾泻,在明暗交界处顿住脚步,俊美的五官被光影切割成了两块。
一半阴郁看不清晰,一半清冷华贵逼人。
“那小侯爷呢,如何知道我会停在这一处胡同口?”
沈隽眼睛闪了闪,那双凤眼透出一股从未有的凝重和审视,好像一个隐藏太久的秘密,在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
“这个胡同两边的铺子,都是我的产业。”
紧绷的气氛陡然被打破,云苓指了指那高大的屋檐。
“在这躲雨,不会被赶走。”
沈隽隐在夜色里紧绷的嘴角陡然松了下来,莫名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他一步迈出了阴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愈发面容清俊,容色逼人。
“狱卒告诉我,你往这边跑了。”
沈隽拽着缰绳翻身上马,朝着还愣在下头的云苓扫了一眼。
“还能骑马么?”
马蹄飞溅的水花在寂静的长安街发出清脆的响声,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往永安侯府疾驰而去。
为了不惹非议,到侯府门口的小巷,沈隽就停下了脚步。
“小侯爷回去路上当心。”
云苓拽着缰绳,正想离开,又被沈隽叫住。
“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