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直冲到牢房外,这会外头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永安侯府的家丁连忙上前询问道:“少夫人,老夫人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少爷呢,你想到法子救他出去了吗?”
云苓看着乌云遮幕的天色,眼见着雨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径自拽过侍卫牵着马匹的缰绳,掏了一锭银子扔给侍卫。
“你自去想法子回府!”
侍卫手忙脚乱地刚接住银子,一抬头就看见云苓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内狱里,阴湿的天花板一滴一滴地往下漏水。
江淮之捂着左肩哎哟哎哟地直叫唤,沈隽收回看向狱门的视线,突然抬手一把拔出那根长簪!
“噗呲!”
飞溅的血花沾满了沈隽青筋毕现的手背。
“啊!”
江淮之一声凄厉地惨叫,宛如烂泥一样软倒在地。
苏锦时和江老夫人瞬间围了上去,搀扶着江淮之靠坐在身后的草垛上。
江老夫人着急忙慌地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朝着沈隽喊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没看见淮之受伤了吗?”
她威吓的声音在牢房回响,门口围了一圈的人群却没有一人动作。
沈隽长指一转就把簪子藏进了掌心,朝着江老夫人一挑眉。
“老夫人,这里是内狱,不是你呼风唤雨的永安侯府。”
江老夫人一颤,原本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霎时没了气焰,僵硬地抓着江淮之的手臂一时不敢出声。
苏锦时陡然起身护在江淮之面前,朝着沈隽气愤道:“老夫人也是在乎淮之的安危,试问哪一位老人能不关心自己的亲孙子?”
“况且就算淮之是犯人,他也是有人权的,眼睁睁看着他流血感染,要是他出了什么好歹,你午夜梦回真的不会受到良心谴责吗?”
她昂着头,振振有词地指责着沈隽的不对。
从狱卒和江老夫人的态度,不难看出来,面前这位身高欣长,五官俊美绝伦的男子身份极为高贵。
越是出生名门,从小被捧着长大,就越会对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感兴趣。
不畏强权的少女,却有一颗赤诚善良的内心——
苏锦时特意微微侧脸,让沈隽正好能朦朦胧胧看到她柔软却倔强的侧脸。
“好歹?”
沈隽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谁会在意一个死囚犯的死活?”
沈隽懒怠再看他们一眼,径自走出狱门,朝着一侧的狱卒冷声道。
“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再留老夫人半个时辰。”
绣金纹锦靴在潮湿的地板上踩出水渍声,混杂在哭天抢地的哀叫声中,越来越远。
“方才出来的女子去哪里了?”
沈隽拿帕子拭去簪子上的血迹,平静地问着门口的守卫。
守卫哪敢怠慢,一边躬身行礼,一边殷切指着前头路口:“那位小姐夺了一匹马,朝着长安门方向去了!”
沈隽动作一顿,“策马?”
守卫连连点头,生怕沈隽不信,还拉来刚才出借马匹的侍卫作证。
“就是骑得他的马!”
侍卫愣愣点头,“夫人让我们自己回去,她没说自己要去哪里……”
沈隽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滴,宛如天上倾泻得一片雨帘,飞溅的水花雾蒙蒙地遮住了前头的景象。
“赵晔,你先回府报平安,告诉我娘,我今晚赶不上更宵了!”
簪子翻手进了袖口,沈隽一手扯住乌云踏雪的缰绳,长鞭往马身上一甩!
骏马飞驰的瞬间,沈隽飞身而上,纵踏进了茫茫雨雾。
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一个透顶,云苓漫无目的地骑着马拐进了一处胡同,终于滑下马匹,扯着缰绳在一处宅院后门偌大的屋檐下避雨。
云苓伸手擦了擦马儿被打湿的鬃毛,自嘲一般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心里不痛快,还连累你陪我躲雨。”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甩了甩马尾拱着两侧墙壁上生出的绿藓。
云苓坐在门槛上,懒得管黏在皮肤上的湿发,抬头看着这似乎绵绵不绝的大雨打在深黑色的瓦檐,顺着白的发黄的墙壁的一点点在青石路上激起跳跃的水花。
青石路……
云苓眼神一闪,一段无足轻重却叫她记忆深刻的片段闯进了她的脑海。
前世战乱未起,因为忌惮沈国公府的威势,皇帝以“私联皇子,矫诏谋逆”的罪名,下令沈国公府满门抄斩。
甚至为了不让百姓因为无端杀害功臣逆反,等不到审讯,禁军闯进沈国公府,屠戮满门。
那一晚也是如这一般的雨夜。
云苓因为回府晚了些,抄近道路过胡同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瘫在角落,宛如一个血人一般的沈隽。
“沈小侯爷,你怎么在这?!”
云苓吓得捂住嘴,压低声音询问沈隽。
沈隽似乎想出声,然而一张嘴鲜血就控制不住地从他嘴角溢出。
“人呢?去哪了?”
“我看见他往胡同那边跑了!”
“赶紧处理干净,他是这次行动的头等任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见没有?”
云苓惊慌地看着瘫在地上,声息微弱的沈隽,一时间不知所措。
沈隽沉重地喘了一口气,一手撑着地,想要起身:“别怕……”
“说我在这就好。”
起到一半,断了筋脉的手腕就没了力气,“咚”地一声重重砸倒在地。
“那里!胡同那边有声音!”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云苓看着狼狈跌落在地的沈隽,猛一咬牙!
她顶着暴雨,抱过散落在胡同外的草藤编制的箩筐,一股脑盖在沈隽身上,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然后自己在湿漉泥泞的地上打了一个滚。
在禁军闯进胡同的时候,只瞧见散乱一地的箩筐,和满身狼狈的云苓。
“我心急赶路,摔了一跤,是不是给大人们惹麻烦了?”
禁军们面面相觑,有眼尖的跟统领小声道:“是永安侯府家的,她爹是江南首富,给国库充了不少银子。”
统领冷冷打量云苓半晌,“天色已晚,夫人还是早些回府,若是遇上什么歹人就不好了!”
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等到铁骑的声音彻底没了声息,云苓才拿开箩筐,低低对已经半昏迷的沈隽道。
“小侯爷抱歉,我只是一介女眷,能做的只有这些,往后的日子……还望您保重。”
她匆匆起身离开,不知道雨夜过后,那个已经濒死的小将军最后是怎样的结局。
或许……
“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