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灯草挖坟抛尸的消息,萧言镇并没有怒,反而一喜,“这么说,肃王果真是死了。”
尹秀生笑道,“恭喜陛下终于除了心头大患,这天下,再无人起歹心。”
萧言镇,“现在就看沈焕臣的了,他若聪明,便知应该早些结束这一切,还天下太平。”
“沈家早已经被软禁,沈焕臣是个孝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太君死,会归降的。”顿了下,又问,“陛下,灯草把许将军沉了河,要不要派有把许将军的尸体打捞上来,再好生安葬?”
萧言镇摇了摇头,“她杀了梁王,本是死罪,看她带罪立功,朕才封赏她,已然封赏过了,不必再多此一举,这是她的命数。”
尹秀生应了是,心里却是唏嘘,许怡怜大概想不到,她拿命换来的封赏,短短两日就到了头。
消息传到慈安殿,魏太后端着茶盏,愣了半天神,萧芙玉冷笑两声,“至亲骨肉没当回事,倒是仇人替四哥报了仇。”顿了下,又道,“其实也算不上仇人,每次都是我自找的,细想想,这里头少不了许怡怜的撺掇。”
魏太后有些意外,没想到向来清高自傲的萧芙玉也有承认错误的时候。
她问,“许怡怜掺和了你和灯草的事?”
“骞马那次,原本我没无意参加,是被许怡怜游说才参加的,结果坠了马。后来灯草关在西行宫,也是许怡怜带我去箭楼,我才想着从箭楼射她。温容说灯草从不说假话,我不信,非要信许怡怜,被她当棋子对付灯草,母后,我好后悔,为何从前没有看清这条毒蛇。”
魏太后叹了口气,“因为血脉亲情,我们都向着你大哥,对肃王和灯草没来由的厌恶,我们看重血缘,可是在帝王眼里,血缘亲情是个笑话,谁看重,谁就输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肃王上位,肃王心胸宽广,不会介意你大哥是嫡长子,也会善待我们母女,只可惜,母后与你一样,明白得太晚了。”
萧芙玉默了半响,“母后,肃王……三哥真的死的么?”
“灯草恨得把许怡怜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大约是真的吧。”
“三哥死了,大哥如愿了,他会不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人心,欲壑难填,难呐。”
“没有了三哥的大楚会如何?”
魏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原想着魏家会出面,现在看来,魏家也是明哲保身,不管是你大哥在位,还是肃王上位,他们都能独善其身,百年不倒的大世族,始终为的是自己的私心。”
——
灯草想停住时间,可第十日还是如期到来。
大军整齐列队,所有人都守在主帅营帐外,静候萧言锦死讯的来临。
灯草独自守在榻前,握着那只已经发黑僵硬的大手,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从萧言锦身上褪去,把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招的声音在营账外响起,“王妃,水好了。”
“抬进来。”
陈招和段义松把一大桶热水抬进营账里,陈招说,“王妃,奴婢留下打个帮手……”
“不必,”灯草说,“你们出去。”
陈招还想说话,被段义松拖了出去。
灯草脱下萧言锦的衣裳,露出健壮却布满黑气的躯体,她用眼神细细描绘,从头顶到脚底,无一漏下,她要将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身体都记在脑子里,刻在骨髓里。
她把帕子打湿,仔细擦拭萧言锦的身体,换上崭新素白的里衣,再套上亲王华服。然后解开他的束发,用手指将打结的头发分开理顺,清洗干净,用干帕子绞干,戴上玉冠。最后给他的脚套上鹿皮靴子。
灯草在榻边坐下来,给他剪手指甲,一边剪一边唠叨,“幼时的事,我不记得了,后来出来流浪,过的都是苦日子,我不愿记得。从踏进肃王府开始,我才算真正活在这个世上,因为遇到了爷。那时我就发誓,我为爷活,也为爷死,这条命是爷的。说好了永远不分开,可爷为何要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先走了……爷是王,一言九鼎,不能说话不算数……”
“爷,别走,”她哑着声低低喃语,“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有你,我活着没意思……”
“爷,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巨大的悲伤让灯草眼眶湿润,“再看我一眼,再跟我说说话呀……”
“我知道留不住你,若要走,也走慢些,等我摆脱了元魂就来找你,走慢些,好不好……”
灯草眼眶发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顶出来,心也在发胀,像黄河边上的羊皮伐子,吹得鼓鼓的,下一刻便要炸开……全身的血液在沸腾,飞窜,寻找出口。
这感觉非常难受,灯草手一松,剪刀落地,她捂着胸口趴在萧言锦身上,艰难的喘着气,嘴角却牵出笑意,“爷,我要死了,我要来找你了……”
她努力抬起头,想再看一眼萧言锦的样子,视线却是模糊的,像隔着一层水雾,她用手抹了抹眼睛,湿漉漉的。
这就是眼泪么,灯草在心底呐喊:我终于哭出来了,为爷哭出来了……
她的眼泪成串的掉在萧言锦脸上,刹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卷了出去,只剩了个空壳子。
灯草软绵绵的趴在萧言锦身上,抬不起头,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却可以放声大哭,她像一只绝望而孤寂的小兽,低低的嘶吼,声音低哑干涩,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悲恸。
哭声从帘子的缝隙传了出来。
外头,众人面面相觑。
陈招小声问,“这是什么声音?”
沈焕臣,“好像……王妃在哭。”
陈招一愣,“王妃……哭了?她从来不哭,她……”她抬脚就要进去,却不知何时清风扬挡在了门口,“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沈澜心流着泪,“我还是头一回听王妃哭,是不是主帅已经……”
她想进去,被清风扬拦住,“不要打扰王妃,让她哭一会儿吧。”
“可是主帅……”
“一切都是命数,”清风扬神色黯然,“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