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如乌云,笼罩在驻营上空。往日的喧哗吵闹不见了,几十万大军的驻营,静得像一潭死水,悲愤与绝望几乎在每个人的脸上并存。
只有两天的时间了,灯草茫然不知所措,清风扬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也救不了萧言锦,她不能再相逼,因为逼也没有用。清风扬说或许婫人有办法,她自己就是婫人,可惜是个毫无根基的婫人,身上有救命的法宝却不知如何使用。两天的时间,快马加鞭也只能过芜州,上哪去找婫人?况且她不愿离开,害怕见不到萧言锦最后一面。
她陪在萧言锦身边,不吃不喝不睡,以前最受不了饥饿的滋味,如今也被哀痛压了下去,她无数次对自己说:不如饿死吧,陪着爷一道走,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可她身上有元魂,她死不了。
死不了,活不了,她无计可施。
曾经,遇到任何难事,萧言锦都会为她解决,可这件事,谁能帮她?谁来帮帮她!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开始了。陈招轻手轻脚进了营账,给炉子添了几块炭,动静很小,还是惊醒了灯草,或许说她压根就没睡。
“什么时辰了?”她嗓子干涩嘶哑,是几日未沾水米之故。
陈招鼻子发酸,“王妃,伙夫那头刚蒸了馒头,香喷喷热乎乎的,给您拿两个来。”
这是她每日老生常谈的话题,灯草多半是摇头,可今日却说,“好,拿两个来。”
陈招喜得起了泪雾,忙迭声道,“好,好,王妃等着,奴婢这就去拿……”
她着急忙慌出了账子,沈焕臣见她神情激动,心一提,“怎么?”
“王妃肯吃东西了。”陈招边答边跑着去拿馒头。
沈焕臣松了口气,萧言锦命悬一线,大伙都揪着心。灯草每日守在榻前,不吃不喝不休不眠,大有一种要跟了去的决心,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如何是好,灯草是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没人能说服她。现在她肯吃东西了,算得上这几日来的好消息了。
两个馒头下肚,再饮下一碗热汤,灯草一扫之前的憔悴,精神抖擞的喊了声,“段义松,带上锄头铁揪跟我来。”
“是!”许久未听到召唤的段义松立刻大声应道,带着手下五人跟着灯草上马飞驰而去,他不知道灯草要去哪,也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他义无反顾。
陈招生怕丢下她,来不及收拾,快快的纵马追上去。
沈焕臣见状,赶紧叫沈澜心带五千人跟去,又让刘震宇带两万人殿后,随时传消息回来。
段义松原以为让他们带上锄头铁揪是给肃王挖坟,见灯草朝着上京方向一路狂奔,又以为她想去攻城,但跑了十几里,她调转马头朝东跑去。
那是一片青山坡,坡上座落着许家坟冢。许怡怜的新坟也在此,皇帝厚葬,坟修得雄伟大气,风头几乎盖住了旁边的许迢之墓。
灯草一声令下,“挖开!”
“是。”众亲卫应到,拿着锄头铁揪开始干活。
坟是新堆的土,挖开并不难,不多时便露出那方厚重的楠木棺材。
沈澜心这时也赶到了,上前制止,“王妃,这样不合规矩,会被人笑话的。”
灯草将她的手甩开,冷着脸道,“这个女人害死了殿下,还想风光大葬,这是哪门子规矩?”她喝道,“开棺!”
陈招不客气的把沈澜心往后撵,“沈将军请让让,没得让死人污了您的眼。”
沈澜心耐着性子劝,“王妃,就算您将这具尸体剁成肉酱也无补于事,这又何必呢,找死人算账,非大丈夫所为……”
“我不是大丈夫,谁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她好过。”
说话间,众亲卫打开了棺木,露出许怡怜的尸体,因是寒冬,尸体还没开始腐败,风光大葬的许怡怜穿着华丽的衣裙,满头珠钗,额上置放一颗又大又艳的红宝石,她的脸被精心描绘过,粉白中透着嫣红,仿佛只是在沉睡。
灯草,“拖出来带走。”
沈澜心,“王妃。”
灯草当没听到,速速上马,又急驰而去。
沈澜心无奈叹气,尽管她也十分痛恨许怡怜,但人都死了,还做这些无谓的事,实在是有点小家子气。
刘震宇赶到了,见她满脸无奈的神情,“若是这样做能让王妃心里痛快些,便随她吧。今日是第九天,还是一天主帅就……别说王妃,就是我也想把姓许的女人拖出来鞭尸一顿。”
“我何尝不理解王妃心里的痛苦,但她是主帅亲封的将军,为人处事不该如此偏激,主帅若是知道……”
“主帅若是知道,也不会怪王妃的。”刘震宇道,“赶紧跟上去吧,如今王妃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沈澜心没再说话,策了缰绳,追着大军奔去。
灯草一气儿跑到河边,让人把许怡怜的尸体扔在地上,这一路奔波,许怡怜的头发散了,珠钗掉了,衣裳也磨破了,脸上满是灰尘,不见了刚才恬静的沉睡模样。但灯草不解气,她寒着脸,抽出软鞭,狠狠朝许怡怜抽打。
灯草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许怡怜毁了她的一切,也毁了大楚百姓的希望。
世上为何在这样歹毒的女人,因为得不到,所以要毁灭,全然不顾及大局与其他人的感受,只为一己私心,这种女人应该下地狱,永生不得超生。恨像一把大火,烧得她难受,她恨得要抽断许怡怜的骨,抽干她的血,让许怡怜在人世间再不留任何半点的痕迹。
没有人制止她,任她无声的渲泄,直到她精疲力尽,还不肯罢手,段义松才上前,“王妃,您歇会儿,属下替您打。”
灯草不住喘气,看着被她打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许怡怜,默了一下,道,“给她身上绑上大石,沉入湖底。”
段义松应了是,和几个亲卫一起把许怡怜绑上大石沉到了河里。
灯草抬头,天仍是阴沉沉的,大风从枯黄的草地上呼哮而过,她问,“什么时辰了?”
“近午时。”陈招答。
灯草脸色倏地一暗,纵身上马,朝着驻营一路狂奔而去,出来一趟,半天的时间又过去了,留给她和萧言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