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柳说完这句话后，只觉得自己身上那块支撑着他前行的傲骨都被打碎了。
他无父无母，从一颗蛋里爬出，天生天养。从小就为生计奔波，日子过得惨不忍睹。
义父救了他，他仍是不敢接受这份好意，情愿躲到极北之地。
防风贝以全身灵力灵肉交换，他回以其母多年反哺孝心。在与母亲朝夕相处的那些年，扪心自问，他真的只是为了完成与防风贝的交易吗？
檀柳清楚地知道，桀骜狠厉只是他的一层坚硬壳子，内里包裹着的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一个渴望有人爱的孩子。
听了檀柳这句自嘲的话，颜沫虽然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
俊帝眸子眯起，怒气难消。
“你，确实不配。妖妖受了这么多苦都未曾这样哭过，现在竟为了你伤心至此。我少昊的女儿，还容不得被你欺负！”
俊帝掌心下压，灵力倾泻而出。
檀柳只觉身上犹如山峦压下，五脏六腑像是被狠狠搅碎，看在对方是妖妖父王的份上，檀柳咬牙受了，没有生出一丝反抗之心。
颜沫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径直跑到檀柳身前，以一个张开臂膀守护的姿势。
苍玄见到这一幕，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收紧，隐有濡湿之意涌出。
列阳和阿庇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对方蹙起的眉头。
俊帝气笑了，沉声道，“妖妖，过来！”
颜沫摇了摇头，“父王，不要。”
俊帝的眼前倏然浮现当年场景，阿珩也是如此，当着两军对垒的面，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对炽辰的爱。
那么浓烈，那么坚决。
俊帝脚下一个踉跄，鬓边的白发似是又多了几根。
罢了罢了。
“妖妖，父王的旨意不会变。以后你就是我昊凌国的太女，昊凌海上有你幼时放生的文鳐鱼，瀛洲岛里有你爱吃的青艾糕铺子，你爹娘重活人间，也需要借助你的守护......你可以选择拒绝这个身份，除非你能放下这一切。”
颜沫的眼睛重得抬不起来，鸦羽般的睫毛上缀满了泪珠。
颜沫透过迷迷蒙蒙的视线看向俊帝，最终俯下身子，双手置于额前，叩首。
“父王，昊凌玖瑶领命。”
俊帝深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又道，“至于你的王君之事，容后再议。”
颜沫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她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多谢父王。”
俊帝把女娲石拿走了，说是去找最好的医师来医治炽辰和兮炎妭。
苍玄深深地看了颜沫好几眼，才转身跟上俊帝的步伐。
苍玄走后，列阳沉声问道，“妖妖，我和阿庇要去陪着你爹娘。你怎么说，是跟我们一起走？”
颜沫冲列阳摇了摇头，“你们先走吧，我想和檀柳单独待会。”
列阳狠狠剐了一眼檀柳。
阿庇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劝道，“你别这样，檀柳是个君子，值得妖妖托付。”
“哼！”列阳一把将阿庇甩到背上，化为琅鸟原型朝空中掠去。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颜沫才解开檀柳身上的禁制。
“对不起，我怕你走，不得已才下了饲主命令。”
檀柳轻轻推开颜沫，艰难起身，想要离开。
颜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双腿如藤蔓一样挂在他身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檀柳，你不要走。”
檀柳伸手，想要再次推开她。
颜沫急死了，双腿用力勾住了檀柳坚韧的腰，顺势把他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压住檀柳。
檀柳的呼吸有些沉，别开眼不看颜沫。
颜沫双手捧起檀柳的脸，手指却是突然用力，把他的双颊捏住往外一扯。
见到冷峻的檀柳大人被她弄出了鬼脸，颜沫终于破涕而笑。
笑了一会，颜沫的手从檀柳的眉眼抚过，一路往下，抚过他峰谷分明的眼窝，鼻梁，下巴，最后停留在他的薄唇上。
颜沫双手绕过檀柳的脖子，主动送上一个吻。
唇齿交缠间，她再一次给出承诺，犹如猫咪主动露出柔软的肚子，将自己的所有都摊开在檀柳面前。
“檀柳，只要你一日不信，我便每日都会向你证明。我喜欢你，无关任何身份地位。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在我一步一步向你走来的时候，你不许逃，不许自轻。”
又是一个吻落下，颜沫的呓语消散在舌尖，“你不知道，你刚才对我父王说你不配的时候，我有多心疼......”
檀柳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就像适才还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因着妖妖主动热烈的爱，瞬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
颜沫只听到檀柳的呼吸好像急促了一些。
然后，她被强势又温柔地含住了。
檀柳唇瓣的温度偏凉，舌尖却是如先前的烈焰，带着焚毁一切的滚烫热度。
颜沫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像是被点燃了，丝丝缕缕的甜蜜从她胸膛里溢出，散入四肢百骸，让她手脚发软，无法动弹。
颜沫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檀柳眼里是个什么情状，她娇唇微启，双脸酡红，眼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般急速地颤动着。
檀柳觉得自己心里那头凶兽就要控制不住了，身体的渴望已经太强烈，他连忙将妖妖从身上挪开，两人并肩躺在一地桃花花瓣里。
颜沫不明所以，支起半边身子，转而枕在檀柳心口。
好在这一次，檀柳没有再推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檀柳终于起身，末了又低头在颜沫的唇角咬了一口。
“嘶”
颜沫觉得嘴角可能破了，含羞带怒地瞪了一眼檀柳。
檀柳伸出拇指，在颜沫的红唇上用力蹭过，抚去那一抹湿意。
“义父适才让我回营地。我，必须得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檀柳眉头拧起，“你当真要收拢义军残部？”
“自然。”
颜沫拉着檀柳的衣袖起身，掸了掸自己裙摆上沾染的桃花瓣。
“江洪将军既已见到我爹还活着，理应将义军旧部转给我。毕竟，我爹才是炎帝亲封大将军，统御全军。”
檀柳凝眉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沫朝檀柳俏皮一笑，狡黠如林间小鹿。
“檀柳，我现在是昊凌太女，如果我不去收拢义军，若有一日你义父命你攻打昊凌，你打是不打？”
檀柳猛然抬头，目光如炬看向颜沫，他已经明白了颜沫的未尽之语。
是的，檀柳，既然我说会扫除横亘在我们之中的天堑，那我一定会努力去做到。成为昊凌太女，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
我的初心，不会改变。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除了爱你，我也要学会去爱我的爹娘、父王以及所有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