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所住的地方,属于纺织厂的旧家属院,承建于五十年代。
那时候刚刚建国不久,人心朴素,不太在乎排场,领导和工人除了工资外,待遇没有太大的区别。
住房也不会搞的太特殊化。
所以这处旧家属院,都是一个小院内两栋平房,一间厨房的格局。
整个家属院建的方方正正,为了便于管理和出行,用一道院墙分成了前后两个院子。
前几年,纺织厂建了新的家属楼,除了几个老实巴交的职工外,所有人都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
空置下来的旧家属院,便分给了厂里的临时工居住,不过,依旧是僧多粥少,住房还是很紧张。
江心诚能住在这里,可全都靠老丈人苏旺山,觍着脸去求的老同学——纺织厂的党委书记。
从一个老实巴交的临时工手中,抢来的房子。
目前,整个家属院内,除了几个老资格的临时工外,其余的全部歇班在家,无所事事,自然就好事,吵架这样的热闹,正好可以嗑二两瓜子。
江心诚一走出小院,就看到十几个尴笑的脸庞。
他一点也不尴尬,跟他们匆匆打了声招呼,继续往外走。
这倒让,准备看笑话的左邻右舍大感失望,同时,他们有些纳闷,平时那个见到他们,一定会闹个大红脸,支吾的解释两句,最后跟娘们似的落荒而逃,徒增笑料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这以后没笑话可看,日子岂不是太平淡了。
出了家属院的大门,便是一条平坦的柏油马路。
这年头,整座县城也不过就有几辆汽车,所以道路并不宽阔。
马路两旁栽种着一棵棵笔直的小白杨,聒噪的知了,吵得原本闷热的夏天,平添了几分烦躁。
在家属院里,江心诚还没觉得多热,这一出了家属院,一阵阵热浪涌来,仿佛走进了桑拿房,身上瞬间就冒出了汗。
虽然走在树荫下,但炽热的空气,依旧将人炙烤的无精打采。
还好,家属院附近的卫生所是纺织厂的下属单位,就在马路对面,暂时还未搬到新家属楼。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低着头匆匆走向卫生所。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的点,马路上行人不多,他也不用怕被撞到。
现在的卫生所可不像后世的门诊,门面敞亮,卫生干净,何况还是厂子内部的卫生所。
卫生所就只有两间逼仄的小平房,且门窗绿漆斑驳,十分陈旧。
推门而入,除了一股消毒水味外,还夹杂着一股烟味和臭脚丫子味。
屋里几个扣着脚丫,抽着烟的老太太,围在唯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大夫身边,正聊的热火朝天。
江心诚这么大的人走进去,都未能引起她们的注意。
“唉,你说咋这么倒霉,它早不没,晚不没,偏偏这个时候没有鸡蛋,俺闺女这两天就要生了,没鸡蛋,这月子可咋做。”
“可不是嘛,俺宝贝孙子,还有几天就高考了,连个鸡蛋都吃不上,这若考不上大学,俺就去供销社闹,谁让它不卖鸡蛋。”
“呦,老刘,就你孙子那成绩,一天吃十个鸡蛋,也考不上大学呀,你还有脸去闹?”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早晚我得给你撕了,俺孙子成绩咋了,你孙子连高中都没考上,还瞧不起俺孙子,我看你就是嫉妒。”
“得,得,得,既然你这么心疼你孙子,咋不去黑市买鸡蛋?”
“黑市?可别提了,那群王八犊子竟然卖到两块钱一斤,他们就是一群强盗,老娘有那钱,多买两盒烟,它不香嘛!”
其实,这会儿已经没有“黑市”,改称为自由市场了。
地方还是以前那个地方,不过,已经没有带红袖章的执法人员突击检查了。
估计这几个老太太说习惯了,一时还改不过嘴来。
听到她们议论的鸡蛋,江心诚眼前一亮。
他突然想起,前世在鹏城参加同乡会时,一个老乡曾炫耀过,有一年乐和县供销社,由上级指定的鸡蛋供应养殖场闹了鸡瘟,蛋鸡一夜之间死了近八成,根本无法正常供给。
那个老乡当时是乡供销社的采购员,职业原因,他消息比较灵通,知道乐和县下边村里,有人手里滞留一大批鸡蛋,卖不出去。
便与人搭伙,一分钱没花就从那傻子手里骗到了鸡蛋,转手高价卖给了县里的供销社,赚了一大笔钱,正是有了这笔钱,他才有了南下的勇气。
当时,他当笑话讲,别人也都当笑话听。
只有江心诚没笑,因为那个老乡口中的傻子,正是他的初中同学,陈志强,两人初中关系还挺不错。
如此看来,那个老乡口中的鸡瘟,就是今年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好事,他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便宜了外人,那可是他的同学,要坑也得被他坑才对嘛。
那几个老太太聊的正高兴,江心诚根本插不上嘴,只能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趁着那几人点烟的功夫,这才急忙买了紫药水和棉签回了家。
刚一推开门进屋,他就看到江欣和江悦两个小丫头,趴在桌上的烧鸡旁,双眼直直的盯着烧鸡,哈喇子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