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乐知在城南牢狱分别之后,柳月如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金焕,一是她并不知道金府在哪,还有就是她得准备一条后路。
脚下如生风一般,半个时辰后柳月如便出现在南华观前,今日并非斋戒日是可以上香祈福的。南华观作为宋国唯一的道观,香火自然是不必说的,只是道家一向讲究清静无为,平日里都只让来往居士在前殿逗留。
柳月如进入大殿依照规矩取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的朝殿内正中摆放的一截木材遥遥三拜,宋国信道之人很多,曾经的王氏也几次带她来过,各种礼仪规矩自然也是熟悉的。
上完香后柳月如并未离去,而是走到一旁对着一位四十来岁的道长双手作揖,恭恭敬敬道“道长有礼,未请教道长尊号”
道人身着白灰色长衫,十分朴素,留着短须双目澄澈给人一种亲近感。下意识的回礼后这才十分谦虚的回答“贫道善渊有礼了”
事情紧急,柳月如也没心思跟道士深谈,直言道“我与善若道长乃是旧识,前日我来得知她在闭关,不知今日她可有空闲”
得知柳月如是来找善若师弟,善渊眉毛下意识的一皱又很快抚平,嘴中声音温和说道“师弟昨日已经闭关出来,不知居士姓名,我先让师兄弟们去知会一声,也好让他们去看看有没有出门”
柳月如也知道善若身份特殊,也理解善渊话语中的推诿,不外乎是担心她借口认识见了善若会给她带来困扰,只不过她确实与善若相识,也就大方的告诉了善渊自己的姓名,自然也是她的真名。
不久之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从大殿后面走来冲善渊点了点头。得了答复善渊也就没在阻拦,示意柳月如跟上年轻道士便是。
不同于前院大殿的人来人往,从大殿走至后院,一路行来没有什么外人,就连道士也很少。年轻的道士只管带路,柳月如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也没有去打听的意思。等路过一个观景池后,不多时年轻道士就站住,指着两人前方一间不大的厢房揖手轻声道“师兄就在里面,居士请自便”
同样作揖还礼点头致谢,等年轻道士离去柳月如便自行上前,还未等她敲门,房门却是自行打开。也不觉得奇怪,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一眼便将房内陈设瞧了个干净。
“你倒是稀客,怎么想起来寻我了?”
甫一进门柳月如打量的同时屋内就想响起了一道成熟女性的声音。
房间整洁清爽,没有多余杂物。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舒心,正中床上盘坐着一个坤道,螓首蛾眉玉貌花容,宽大的灰白色长衫遮挡却是看不清身材实为可惜。
柳月如已经算是天生丽质难得的美人,可比起床上的坤道仍旧差了些,形容这位或许也只能用仙姿玉貌,不似凡俗。也可能是差在年岁上的时间,坤道模样比起柳月如大了许多,脸上褪去少女的青涩,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对男人致命的诱惑,相比较下柳月如自然差了一些。
“许久不见,姐姐依旧这般漂亮”
柳月如发出一声感慨,以前还小的时候每每看到这位姐姐,心里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观内可没什么姐姐,月如过来让贫道看看,长得如何了”
不同于坤道的仙姿佚貌,开口的话却是没个正行,看起来好像是憋久终于有人说话似的。
随着柳月如走近,善若却是发出了一声轻咦,左手抵在大腿关节处,手掌托着下巴,身子前倾似乎是为了看的仔细些。接着便听她眉头一蹙开口道“你修为怎么精进的如此之快?”
随着柳月如坐上床,脸上也露出凄楚,这样的表情即便是在家里出事时也不曾跟任何人流露,唯有这位姐姐,在柳月如心中算是半个亲人了。
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变故细细讲了一遍,期间善若脸色也逐渐凝重,得知柳月如母亲大哥惨死心中也是感伤,看着柳月如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怜惜。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是被捡来的,以前也未曾听你说过”
“我娘待我如亲子,与生母无异”
想起曾经见过几面的王氏,善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确实是个和善的妇人,也不怪柳月如如此伤感,换做她只怕已经将宋城闹个天翻地覆了。
“一番苦难你也成长了许多,我可记得你以前每次见我,都抱着我的腿不想走来着”
感受到柳月如情绪低落,善若适时的说起从前一些趣事,这才让柳月如好受了许多。
“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个叫刘全有的事?”
提到正事柳月如也恢复了初进厢房时的状态,点了点头道“家里出事之后,我在府衙暂时呆了两天,回到家修为突破后就着手调查。不论是府衙还是我查到的不过也就是我娘曾经外出了一趟,姐姐也知道我娘腿脚不便如非必要是不会出门的,更何况他还瞒着大哥,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反常。而后我查到的线索停在我娘从辛元街坐车到了南直门,然后路程太远又换了一辆,最后进了南城区便暂时没了消息。如今的情况一时半会查不到,而目前看来刘全有极有可能是我娘认识的人,有种直觉告诉我,我娘离开安平坊可能就是因为他的原因”
沉吟片刻,善若方才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个刘全有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柳月如也知道善若的身份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个拖累,如果不是确实没法解决也不想因为这事麻烦她。当下便着重将刘全有如何被抓的事说清。
“你说的这个刀疤我有些印象,只是往日见我都是低眉顺眼的,没曾想竟是个阴险小人,我让一位师弟陪你走一趟吧,想来俞成久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善若也不去再想什么顾虑,说完对着柳月如露出宠溺的笑容,算是把这件事揽了下来。
“姐姐且慢,我今日来求姐姐帮忙,只是想姐姐帮我托个底”
等柳月如说清和刘全有的盘算解了疑惑,善若却不以为意只觉得有些麻烦,先不说刘全有明显是被冤枉的,就算是真的犯了事,若真想保一个人在宋国之内又有几个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姐姐身份毕竟不方便管这些事,今日厚颜过来已经是我的不是,若能不给姐姐添麻烦便是最好不过的”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随心所欲,说到底身份是富贵也是枷锁,如她这般又有几时能真正得道?
察觉心境起伏,善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柳月如也是为她考虑,等到事不可为时再出手,也不急于一时。
“那就按照你们的办法来吧,我虽然有很多事做不到也不能做,但如果只是保一个人,只在于我愿不愿意而已”
善若这话极其自信,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狂妄,但柳月如深知面前人的身份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感受到话里的浓浓情意,柳月如心里一暖脸上露出了灿烂笑容,还记得当初善若送她去程山学舍时就曾说过:若是受了委屈只管说,一切有我。
正事谈完,柳月如与善若又聊了许久的日常,这个时候多是善若在说,所谈的也不过是平日里观内的一切杂事,虽然说的起劲,柳月如也仍旧带着微笑,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善若如此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却因为一些原因只能长住在此,心里也是由衷的替她难过。
等柳月如离开后不久,善若也起身出了厢房,正巧看到先前领着柳月如进来的年轻道士正在扫地,红唇微张,却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年轻道士只是愣了一瞬间就恢复自然,冲善若作揖而后放下扫帚去了前院大殿。
从善若那里打听到了金府的住址,却发现对方是住在东城区的,如果先去金府到时候还得折返,一来一回时间便浪费了许多,也怪她先前没从那个叫林恒的口中直接问清。柳月如思考了一下便决定先回城西萧乐知家,然后直接去苏府最后再去金府,之所以非要去一趟萧乐知也不全是怕对方闲着没事多想,只是因为追命早上被留在萧乐知家,一上午不见竟然有些想念了。
宋国虽然只是一城一国,但占地面积却与刘全有另一个世界的一个省差不多,即便是柳月如修为不俗,抵达安平坊也仍旧到了下午。
回来后见到追命围着萧乐知的妹妹转悠,一人一狗都颇为活跃。柳月如心里也是一松。这条狗虽然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在她心里已经是犹如家人一般。
听到了她推开院门的声响,追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柳月如,嘴里叼着一根大骨头就跑到了她面前拼命的摇晃尾巴,左蹦右跳的显得十分欢愉。
柳月如看着追命口中骨头眉头一皱,萧乐知家里什么情况一眼就能懂,这样的人家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钱买骨头给狗吃。
心头疑惑就听到破瓦房内响起脚步,萧乐知随后走出手上还拿着针线和衣服,见到柳月如后先是点了个头叫了声木姐姐,然后摸了摸站在门槛处小七的头,这才向着柳月如走了过来。
柳月如想着骨头的事便直接先开口问了出来,固然萧乐知对追命好她很高兴,但萧乐知家情况还做这种事,柳月如心里只觉得不舒服。
“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苏府的人,领头之人是一个冷冰冰的婢女,说是感谢全有哥救了他们家四小姐,送了很多谢礼还有钱,这些都是给全有哥的,他不在我也没法拒绝。木姐姐这几日不辞辛苦一直在忙全有哥的事。我想着这狗已经一上午没有吃东西了,便用了人家的谢礼买了些肉,如果是全有哥知道应该也是同意的”
得到解释柳月如心里也就释然了,如果是萧乐知凑钱买肉喂她的狗,这种举止会让她觉得萧乐知有些‘施恩图报’的刻意,但如果是刘全有的钱,她花起来竟然没觉得任何不舒服,或许是她现在也算是在救刘全有,所以也就能心安理得。
“苏府的人来过,那你有跟她们说起刘兄的事吗?”
“说了,那个领头的婢女虽然外表看着冷淡,可却很好说话,不过有貌似有些不凑巧,那个苏家三小姐现在可能没空帮我们,”
提起这个,萧乐知脸上也是浮现愁容,随即也没等柳月如询问,就又解释道“那位叫苏慕奴的小姐,原定是要在八月十号出嫁的,但现在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种事那位婢女也不可能跟我明说。总之就是婚事延期了,新郎那边也是今天上午才告知她们家,一时半会苏姑娘估计脱不开身”
八月十号?今天已经九号了,偏偏这么巧出了变故?什么样的事能让定好的昏礼都推迟下来。
这种事不知内情靠猜是猜不出来,不过如果苏慕奴原本就是明天成亲的,那即便她们今天去找她,估计没个三五天对方也没法抽空出来。吸了一口气,柳月如轻叹出声“看来苏家已经指望不上了”
等柳月如告知早上因为路程的关系还没去金府,萧乐知也没有什么异色,并没有问柳月如上午那么长时间去干嘛了。说起来,单论救出刘全有这事,木二郎可比她迫切多了。也不是说她心里不急,只是木二郎更有急的理由而已。
时间已经不早了,东城作为城主府所处的区域,不同于西城南城的是去那边需要有户籍凭证。既然苏府已经不用再去了,柳月如的打算是自己一个人去城东,因为她看过安平坊的户籍,萧乐知的户籍是有问题的,宋国对没户籍的人是很宽松的,但如果是伪造户籍被查到,那就是另一番对待了。
然而事情却出乎柳月如意料,萧乐知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从箱子里翻出户籍就准备跟她一起出门,柳月如与她对视了片刻,最后也没再说什么。萧乐知不是个蠢人,就凭她能骗过自己就知道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能骗过东城区的守卫,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