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回到了安平坊,路过木二郎小院时又下意识看了一眼,院门自然是关着的,刘全有也没上去敲门的打算,转了几个拐角就回到了那处破瓦房,临近小院步子越发缓慢,到了门前发现是虚掩着的,算是让刘全有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回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这样他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倒是省去了左右为难。
深吸了一口气,脚步放的更轻,像是做贼一般偷偷摸进小院,今晚月光晦暗,在安平坊小巷时刘全有也是摸着墙行走,以至于进门后没注意小院里坐着一个人影,在他插上门栓的一刻,一道温软的声音才从身后响起。
“回来了”
本就心虚的刘全有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虽然看不清对方模样,但刚刚的声音十分熟悉,瓦房石阶前朦胧的身影也能分辨出是个女子,除了萧乐知还能是谁。
心情有些复杂,这么晚还在等着自己,这是又要赶人了嘛。怎么也是个男人,多少还是要脸的,有道是事不过三,刘全有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萧乐知开口他今晚就是睡大街也不麻烦她了。
“泡个脚吧,我让小七烧了些热水”
啊?
转变来的有些快,刘全有脑子没能反应过来,嘴里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在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看到萧乐知的身影在院角灶台旁动作不停忙碌着,然后端来一个洗脚盆放到瓦房石阶上。
等到双脚泡入盆中,感受着热水的温度,刘全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刚放进去的脚立马提起,这个温度就跟他女朋友的洗澡水一样,就不是男人能够承受的。
身边响起刘全有嘶嘶嘶的吸气声,萧乐知手上一顿,带着一点无奈道“你白天走的路太多,用热水泡一泡第二天会舒服些,忍着点吧”
语气无奈却包含着关切,刘全有嘴上的声音立马消停,面无表情的用脚轻点盆中的热水,虽然还是很烫,但一阵阵暖意确实很舒服,感觉一下午的疲劳都消失了一大半。
眼角偷偷打量萧乐知,见对方手上缝补衣服的动作不停,几次想张嘴询问,到了最后也只是问道“这么黑你还缝衣服,你看得清吗?这样对眼睛不好”
萧乐知缝补衣服的动作一滞,院内实在有些黑,刘全有也没发现,只听那一贯温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习惯了”
即便两人同坐在石阶上相隔不到一米,刘全有也没能看清萧乐知的表情,这么晚了还要缝补衣服,刘全有也没怀疑萧乐知为什么视力这么好,只是心里越发觉得这丫头不容易,懂事的让人心疼。
眼角余光瞥见刘全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萧乐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忽的开口“你饿了没?”
啊?
再一次情不自禁的啊出声,刘全有一脸怪异的看向萧乐知,试图通过对方的话看清萧乐知的内心,只是黑灯瞎火的别说看清内心,他连萧乐知的脸都看的不是十分清楚。
同样没等刘全有答复,萧乐知从石阶上起身离开,再一次去了院角灶台,一阵捣弄,刘全有看到了一些火星在灶台口一晃而过,接着萧乐知就朝着他而来,到了近前,鼻子一动,一股烤红薯的香味扑面而来。
接过萧乐知递来的红薯,还有些烫手,左右手互换顺带拍去灰烬,双脚也已经适应了热水的温度,沉默了一会,刘全有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萧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刘全有一直想问的,正好今晚月亮被乌云遮蔽,有些话时候打开天窗说,有些话只适合看不清双方表情的时候问。
“你是个好人”
没有任何犹豫萧乐知语气自然而然,仿佛理所应当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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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全有只觉得满脑子问号,他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心里的吐槽有些抑制不住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好人了?不是,我承认自己不坏,但跟你口中的好人应该不是一回事”
不愿意说可以不说,但这么敷衍多少有些看不起他的智商了。
“你上次跟我说过,你嘴上说着尊重生命却又做不到躬体力行”
说起前几天的事,刘全有脸上浮现尴尬,那晚他情绪不稳定胡言乱语说了一通废话,这一次没能穿越回去,其中心酸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实在是没法和萧乐知解释,即便觉得对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右手捂脸瓮声瓮气道“胡言乱语而已,让你笑话了”
“有些人其实并不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能直言自己的不是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萧乐知语气十分坦诚,弄得刘全有都有些不好意思,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概括此时他对萧乐知的感觉∶她人还怪好的咧~
摇了摇头,感觉被萧乐知绕的有些找不到北,赶忙拉回话题“这跟你认为我是好人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只是我自己的感觉罢了”
不能理解,以至于心里感觉憋得慌。萧乐知越是这样说,刘全有就越是没法安心。在他的印象里,面前的姑娘精明能干,绝对不可能会因为所谓的感觉行事,如果真这么不靠谱,他就承认自己是穿越主角。
等等...这丫头不会是喜欢他吧?
这么一想其实也不无可能,刘全有自问长得还可以,读书时也不是没收到过情书,虽然是愚人节前一天,但至少也算收到过,交往的女朋友也不少,明里暗里跟他透露过好感的女生也有,啧啧,越想越觉得可能,本身萧乐知虽然性格品性都好,可人长得确实一般了点,身材还平平无奇,带着五个拖油瓶家庭条件也差,古代貌似结婚都早,她这种情况估计很难找个自己喜欢的。这个年纪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蓦然见到他这种形象外表俱佳的‘小伙子’红鸾心动感觉也挺正常。正所谓三观跟着五官走,觉得自己好看像好人,这合理吗?这当然合理,女人这种生物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很多是没理性的。
想到这,突然想起刘文友曾经好像误会他跟萧乐知的关系,当天晚上他说那话的时候周四几个也在,难不成是这几个小屁孩跟萧乐知说了,然后本来没有这方面想法的萧乐知突然有了这个念头,所以才会开始赶自己现在又这么关心自己?这是不就是少女羞涩心作祟么。
虽然夜色很黑,刘全有看向萧乐知的眼神也非常隐晦,但萧乐知的视力比刘全有想的还要好很多,自以为对方不会察觉的刘全有根本不会知道,在萧乐知眼中他现在咬着指甲那一副纠结要死的表情,分毫不差的被瞧了个一清二楚。
从疑惑不解到惊讶莫名,再转变成纠结犹豫,总之是一脸古怪,情绪变化可谓精彩至极,期间还时不时视线来回扫视她某个部位。再联想到晚上回家后,小七贴在自己耳边悄悄说起早上刘全有干的事,萧乐知一张发黄的脸没有任何异样,耳朵却已经热的发红。她此刻就算是用脚底板也能猜出刘全有在想什么,真可谓是又羞又恼,恨不得把刘全有扔出去,偏偏这两件事又不方便说,常年劳作虽然晒得皮肤黝黑,可别看她瘦,手上的力气可不小,萧乐知只感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已经硬了。
刘全有还在思考是该对女友忠贞不渝,还是过半个月就从了萧乐知,耳边却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手里的红薯已经被抢走,身后一阵脚步声重重响起随着进入瓦房而消失,只留下刘全有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随着刘全有心情复杂的躺上草堆后,城南苏府随着一声猫叫也打破了宁静。
罗汉问之:欲愿何等?
光目答曰:我以母亡之日,资福救拔,未知我母生处何趣?
罗汉愍之,为入定观,见光目女母堕在恶趣,受极大苦。
苏慕奴写到此处,手中的圆珠笔停顿片刻,随后才继续誊写经书。又过了一会,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打断了阁楼沙沙沙的书写,停了笔,娇美的脸庞神色一动。这个时候小青小翠都不会来打扰她,只能是其他人,而这么晚还能一言不发就走上她闺房来,除了那个人也没别人了,倒是稀客。
念及于此,苏慕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转过身看向来人,不待对方说话带着惊喜抢先出声“爹,您怎么来了”
话还未说完,已经从凳子上起身迎了过去,很是乖巧懂事的抱住中年男人手臂。
中年男人虎背熊腰,身高马大,可模样长得并不好看。脸上有着遮不住的黑眼圈,肤色微黄像是身体有疾,原本只需要板着就是一张能止小儿夜啼的脸,此刻笑眯眯的模样在灯光下看着只觉得渗人。
苏达一只犹如蒲扇的手掌抚摸苏慕奴柔顺的长发,声音粗狂“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听说你明天想出去,还有几天就要嫁人,出去让人看到多不好”
虽然苏达已经尽量作出慈父样,可奈何长的实在磕碜,给人的感觉非但没有半点温情,笑起来反而让人感觉惊悚。
苏慕奴嘴巴微嘟,脸上浮现些许难过“就是因为要嫁人了,以后不能常在府里,一想到不能时常见到父亲大人,也见不到苏府的一草一木,我就没什么睡意”
这话听得苏达心里舒服,不管这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明面上的样子却一直很得体。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不经意间扫到桌面上正在抄写的书。
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撇下苏慕奴走到桌前拿起了已经抄写一半的书本,苏达没什么文化也认识字,但这上面的语句奇怪,读起来都觉得拗口,自然也不可能看懂,又拿起了誊写的原本也尽是些奇奇怪怪的话,当下便皱起眉问道“这是什么?”
誊写的原本蓝色封皮,并没有什么书名标注,苏慕奴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爹没什么文化,笑着解释“是经书,听说抄写经书能静心凝神,女儿反正也睡不着就试了试”
苏慕奴的话在身后响起,苏达也没第一时间回话,反而先是随意的往前翻了几页,然后才意有所指“我倒是不知道你的字这么好看,这字娟秀细腻你那两个姐姐是远远不如,都抄写这么多了,看来抄写这个什么经书效果很好”
“这还要多谢爹替我带回来的这支笔,没有这笔我也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文无第一,大姐二姐的字也是极好的,爹之所以觉得我的好看,也不过是刚好合了爹的眼”
一阵低沉的笑声过后,苏达放下手中的书,右手放在红木圆桌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食指指头点打着圆桌桌面,苏慕奴止住了话头,听着沉闷声有节奏的响起,一共九下不多不少,看向苏达的背影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惧意。
“这经书是哪来的?我怎么看着不像道经?”
有了这一打岔,苏慕奴也不敢向先前一样打花腔,声音显得柔弱道“是小青为我寻的,听说是新来的佛教经书”
“是那群和尚”苏达语气不悦,随着一声和尚语落人也转身看向苏慕奴,眉头已经皱起,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发怒一般。
“都要嫁人了,你还是离这群人远点好,不论是苏府还是武府都不会希望你跟他们有什么牵扯”话一出口,苏达也感觉语气有些重了,瞧着苏慕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语气略微缓和继续道“这群和尚不是什么安分的,短则一两月,迟则半年,早晚都会生事,这几日议会堂已经吵翻了,你记得别去招惹他们就行”
多余的话,苏达自然不可能再跟苏慕奴细说,点明利害关系相信这个女儿也不会犯蠢。说起来这个三女不仅继承了她娘的美貌,同时还随了他的性子,这也是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儿的缘故,心思多的人就越不好掌控,以己度人他自然生不起好感,好在终究只是个女人,他苏达也自信能压她一辈子。
“女儿知道了,只是想着誊写经书而已,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伏低做小不过是家常便饭,见苏达说的严厉,苏慕奴自然不会去反驳立马放低了姿态,脸上浅笑消失浮现害怕,其中甚至还能看出些委屈。议会堂的事她接触不到,可她清楚苏达,连他都觉得棘手麻烦的事,呵呵,那岂不是更有趣?
苏慕奴在想什么苏达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只是自信,自信在这个家里面除了老头子他就是说一不二的主,没人可以违抗他的命,这也算是聪明人的通病。
苏慕奴的态度苏达十分满意,脸上又浮现了笑意,突然似乎想起什么,借着先前的话道“你的那个婢女小青,现在看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你四哥一直想要,不如”
话没有说完,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问女儿讨要婢女总归是不好听的,如果苏慕奴能主动接话,苏达自然会更满意。
“四哥想要,本是应该给的,只是先前讨论嫁妆的时候已经将小青算在里面了,武府到时候发现少了人怕是不妥”
面前的人一改先前的柔弱,语气变得不卑不亢。苏达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却开始冷冽,盯着垂下头的苏慕奴嘴里淡淡道“那就算了”
阁楼一时间变得沉闷,只剩烛火倒影摇曳,随着阁楼房顶一声猫叫适时传来,沉闷的气氛被打破,瞧着苏慕奴好似倔强的模样,苏达心里的不悦竟然消散了些,烛火也恢复自然仿佛不曾变化。等到苏达走下阁楼时声音突然响起“出去走走也好,记得早些回府,有些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一刻钟后,木质窗户上传来东西落下的声音,一只异色狸花猫用着矫健的身姿从窗台跳至地板,晃动着脑袋围着苏慕奴发出一连串喵叫~
苏慕奴没有搭理狸花猫,走到圆桌旁看向已经掉漆的桌面眼底浮现一丝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