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几个孩子的说话声,刘全有睁开双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坐起身后第一时间伸了个懒腰,昨晚翻来覆去,直到打更人敲响亥时的铜锣才渐渐睡去,不过比起从前的作息也算是早的。这几天倒是醒的越来越早了,醒来后也都是神清气爽的,刘全有心里自嘲一句,察觉已经准备出门的龚青几人连忙开口喊住“你们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几个孩子听了刘全有的话站住了脚步,龚青挠了挠头疑惑道“全有哥今天不去药铺吗?”
“刘医师这两天有事,药铺暂时歇业,今天我也没事,跟着你们出去转转”
看着刘全有一脸兴致勃勃,龚青脸上露出为难“我们都是出去乞讨,全有哥跟着怕是不好”
话说的很委婉,刘全有虽然穿的奇怪,但个子不算矮,年纪在宋国也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了,加上长相也不俗,跟着他们出去乞讨确实有些不伦不类,还有可能连累他们都讨不到东西。
刘全有略一思索感觉也是这么回事,又想了一下便开口不疾不徐对着龚青道“我就跟在你们后面,你们做你们的,我就顺便转转,不会打扰你们”
衡量了这方法的可行性,感觉确实行得通,龚青也就没理由阻拦,于是对着刘全有询问“那全有哥是要跟着谁?”
“你们不一起?”刘全有一愣,立马也明白了过来,几个人一起肯定是没有分开乞讨成功的概率大。当下就细细问了起来,得知四个男孩虽然都是在辛元街附近的其他街区,可基本上出了安平坊几个人就四处散开,也就临近傍晚才会回来,时常是碰不到面的。
一束阳光洒入清晨的安平坊,商量了小半会,刘全有决定跟着小六走,也没其他原因,只是听龚青说小六要去的天元街衣服铺子比较多,想着昨日刘文友的话他这一身确实是该换一换了,正好这两天不用上班,也就顺路去看看。
洗干净脸,顺便将衣服上明显的脏迹揉搓干净。一切弄好后刘全有照常叮嘱完小七,五个人才一起出了门。路过木二郎家时却是正好碰到对方出门。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刘全有的视线,柳月如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刘全有,表情平淡并没有开口问候。倒是脚边的白毛细犬对着刘全有等人叫了一声,虽然不是很凶恶可还是把小六吓了一跳,赶忙躲到刘全有身后,也不知是不是以前被人放狗咬过,这几个孩子脸上都充满了警惕,见白狗没有其余动作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仍旧是高马尾和一身素白丧服,脸色却红润了些,从李羽口中得知木二郎家里发生的惨事,一开始对她还有些看不顺眼的刘全有,心里也早就没了那份不喜,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举目无亲的境遇跟他又何尝不是一样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心里感慨一番,刘全有微笑着冲木二郎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对方的回应,拉着身后的小六就顺着小巷向着另外三个追去。
柳月如眉头一挑,前几天还泛光的瞳孔已经没有了诡异的精光,除了还是漆黑的跟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若不细看一般人也不会发现。或许是觉得有趣,平静的面容显现出一丝风轻云淡的笑容,嘴里轻声唤了一声追命,竟然就向着刘全有消失的巷子而去,追命伸着舌头,动作迅捷的跟着,随着一人一狗即将消失在拐角,柳月如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未曾关紧的院门,伸出右手对着门扉轻轻一挥,相隔五六米的距离,似乎突然从门里向外吹起一阵怪风,随着柳月如的手放下,院门竟然也被风吹动的合上。
已经出了安平坊的刘全有自然见不到这一幕,跟龚青小五周四三人挥手分别,跟着小六沿着辛元街向北而去,这条路跟刘氏药铺刚好是背道而驰,刘全有这些天也没来过,虽然还是大早上,但开始忙碌的人已经不少,特别是驴车牛车很多,基本上都已经空了,应该卸完货赶着去别的地方。
心里有了好奇,对着还在身前的小六问道“这些都是拉货的吧,这里的货都是哪来的?”
“城,城外来,来的”
结结巴巴也就说了几个字,刘全有也没了追问的心思,感觉实在有些难为小六了。早知道应该跟着其他人的,失算了呀。
小六虽然结巴,但腿脚却是麻溜,到了最后竟然小跑起来,刘全有本就还有些肿胀的双腿一时间竟然只能勉强跟上。随着两人步入天元街,小六也慢了下来,刘全有也记着远离小六这事,只是偶尔将视线落在小六身上,其余时间都是在打量街上的一切事物,旁人见了也根本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关系。
看的越多越是觉得违和,他曾经根据宋城的昼夜时长判断自身处于北方,可当刘全有路过一个卖水果的农妇,见到对方摊位上摆放的瓜果,其中还有石榴和新鲜桂圆时又一次迷茫了。忍不住凑上前去,等到农妇一番热络的介绍后,刘全有才装模作样的问道“大娘,您这桂圆看着不错,是哪里的,我上次买的好像没这么大”
“就是城外来的呗,这个时候的桂圆比前段时间的品质好很多,都已经算虎眼了,公子不妨买一些回去尝尝鲜,味道肯定比你前次买的好”
还是这句话,见问不出什么,刘全有也没执着,对着仍旧卖力夸耀自己水果品质的农妇礼貌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在背后骂他几句。
顺其自然吧,不论怎么样只有先吃饱饭了才有力气谈其他。
安抚着那颗躁动的心,刘全有视线转回大街寻找着小六。恰好看到一个身材颇为丰满的少妇提着一个篮子,身边有着三四个跟小六差不多大的小乞丐拿着馒头离去,此时手中拿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向着小六走去。
自从进了天元街一路上就开始走走停停,刘全有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小六虽然结巴,但心思却很活络,他并没有如刘全有想的那般,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找个人多的地方跪着乞讨,或者身前写个惨字干脆就躺在地上。这小子很聪明,他有的时候会在一处人家或店铺停留很久,如果有人出来,竟然或多或少都能得到点东西,倒是让远处观望的刘全有看的啧啧称奇。
等到临近中午,两人找了个巷子随意坐下休息,问清了缘故也佐证了刘全有的猜想,之所以小六几乎伸手就能讨到,说来也是挺令人唏嘘的。
用一种营销方式讲,有一种人,明明自己过的也不如意,却偏偏还看不得别的人受苦,这种人同情心都很高,乞讨说白了这群人就是小六他们的目标群体,长年累月混迹在天元街这一块,哪些人好说话,哪些人不好惹小六也算门清儿。就拿先前给小六两个馒头的少妇来说,她家条件还行,从那高大的院墙也能看出属于家有余粮的,可她的丈夫却是个抠门的,如果是对方丈夫在家,小六上门被撞见骂一顿还算轻的,但如果只有少妇在家。咳咳,只有好心的阿姨在家,通常都会给小六一些吃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全有看小六的眼神都变了,这小子对好心阿姨丈夫什么时候不在家一清二楚,也不知道小六生父是不是姓王,总觉得他很有当小王的潜力。
坐在石阶上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小腿,刘全有接过小六掰成两半的馒头,看着小六自己那一半有些小,不由分说的跟他置换,同时嘴里疑惑道“她给了你两个,你为什么就收了一个?”
“她丈夫很,很,很凶,要是,是,让他让他知道了我拿了两,两个,会打打她,其实,我,我,不,不,不想要的,只是,是”
小六磕磕巴巴说了一段话也没能说完,刘全有脑瓜子有点疼的同时也有些沉默,双向奔赴的善良总能让人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这大概就是善良是美德的原因吧。一口咬在白净的馒头上,意外的好吃,嘴里的唾液淀粉酶让本没什么味道的馒头越吃越甜。看着咬了一口的馒头,刘全有突然又想到了昨晚萧乐知抢走的那个红薯,今早起来也没见着她,连往日的稀粥都没有了,看来这丫头是真的生气了,哎,这无处安放该死的魅力啊。
心里皮了一句,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三两口吃完,刘全有看着小六问道“下午还要去乞讨嘛?”
出乎意料小六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是磕磕绊绊的说出了原因,天元街虽然比辛元街富庶些,但愿意施舍给乞丐的人就那么一批,总不能天天去,这换谁也会不乐意。通常去了一家,小六要隔好多天才会再去,这也是萧乐知教他的道理,做人得知足,她不要求小六他们能帮她减轻压力,只要每天能在外面混一顿饭就算是帮忙了。
“我还没吃饱呢,跟我来”
刘全有说完这话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看了一眼小六示意对方跟上就走出了巷子,小六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紧紧跟在刘全有的身后。
走了一小段路,刘全有在一家三层茶楼前停下脚步,拉着小六也不理会茶馆打杂小二的惊讶目光,直接找了个空桌子在一楼大厅坐了下去。随后不等店小二开口,就招呼对方上茶水糕点,先前他已经看过了,这茶楼虽然看着气派,但如果只是在一楼,消费其实并不高,刨去刘文友支付商行的钱,剩下预支的工钱是完全足够他一个月天天来的,当然前提是只喝茶。
既然是来消费的,小二也不敢说什么,虽然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小六,但看刘全有这气质不像是付不起钱的,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刘全有的意思去准备茶水糕点。小六已经被吓住了,偷偷扯动了刘全有的衣服,低着声结结巴巴说着,大致意思就是他早上乞讨得到的钱还不够喝一壶茶的,让刘全有跟着他赶快离开,要不然等会得挨打了。
直到刘全有从兜里摸出一块银币,小六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钱是哪来的,现在能不挨打就是好的了。
茶楼除了喝茶更主要的是听书,刘全有也是知道小六喜欢听书,再加上他也好奇这个世界的说书先生都会讲些什么,既然小六下午已经没事,与其让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看人脸色,不如带他来休息一下。
原本还局促不安的小六当看到一个老头从台下走上台前,眼睛也睁大了些,显然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果不其然,等到这老头定场诗念完,小六已经沉迷其中,连刘全有塞到他手里的糕点都忘记往嘴里喂。
台上的老头模样虽然苍老,嗓音也谈不上好听,但说话声中气十足,抑扬顿挫听的人很有代入感,足可见是个老艺术家了。
听了几句,刘全有就发现,这人说的还是他知道的一个人,武冠仲,也就是木二郎口中的武侯。不过继续听了几段之后,刘全有就发现这老头是在胡扯,也不能说是胡扯,就他讲的这些故事总感觉是某些话本中截取的,套了个武冠仲的名字而已。
比如此时讲的正是武冠仲在边境打仗杀敌,深陷囹圄的桥段。刘全有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宋城是只许进不许出的,问木二郎这些人她们甚至连跟谁打仗都不知道,这老头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按理说茶馆里不止他们这一桌有人,这些土生土长的人应该远比他了解武冠仲才对,但其他人皆是听的津津有味,说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大声叫好。好吧,看来只有他自己是较真的那个,本就是说书而已,又不是什么人物传记,刘全有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感觉有些意兴阑珊,故事虽然说还行,说的也是舌灿莲花。但对于一个看过几百部电影,读过几千本的人而言,这老头讲的内容不过是老生常谈,即便是第一次听,他都能猜出接下来的反转和套路,只能说太阳底下就没什么新鲜事。
刘全有还在兀自摇头,相隔他一个过道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穿着锦衣的白发老头却是好奇的打量着刘全有,瞧见刘全有脸上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反倒让老头来了兴趣,起身提起自己桌上的茶壶踏着八方步走向刘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