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瑜望着遍体鳞伤的沈贤和一众瘫倒在地的侍卫,目光中满是震惊和心疼。
沈砚捂着腰腹咳嗽两声,苍白笑道:“沈莺莺把人全都带走了,只留下我们这一队人了,赵韫那迷糊样子,就算是整天窝在温沂殿也不肯批折子让我们回闽都……咳咳。”
“我们可以等,但闽都的百姓不能等啊,没有余粮,我们怎么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沈砚靠在门上闭上了眼,“没办法,只能去铤而走险了。”
沈瑜低着头,默默注视着医师给沈贤清理伤口,眼眶有些湿润了。
印象中,沈贤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俊朗的面容变得憔悴不堪,见不到一丝血色,衣衫也不再儒雅得体,身上满是脏污的血腥和汗渍,奄奄一息。
“咳咳!”
沈贤突然咳嗽起来,沈瑜赶紧去给他送水,用水将他干涸的嘴唇给湿润了,按住他道:“别动。忍一下。”
医师正在给他处理肩头的箭伤,刚刚将羽箭修剪过,正剜开血肉,要取出箭头。
但麻沸散可能还没有生效,沈贤的额上已经涌出大片的汗珠,手臂上也青筋直冒,每剜一分,沈贤就忍不住地颤动,难免会误了取箭的时机。
沈瑜死死按住了他的手,声泪俱下,“别动!表哥,求你了,这是玉枭箭,不及时取出来毒素会蔓延全身的!”
掌心交叠,皮肉之间相互撕扯的声音在耳边打转,沈瑜的泪也抑制不住地往外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肩上的那处腥红。手掌传来疼痛感,沈贤咬着牙,胳膊上青筋暴起,默默将眼前人死死抓住。
还有一个原因,是沈砚没说的,我并不想杀赵璟,只是想把他抓住,让他把你还回来。
取箭的过程相当漫长,直到快结束了,麻沸散才渐渐生效,沈贤也终于昏死过去。
沈砚他们则简单处理了一下,稍微修整之后,带着人回了世子府。他们的伤并没有沈贤这么重,据他们所说,花如海像发疯一般只攻击沈贤一个人,胳膊和前胸的伤口,应该都是他干的。
沈瑜站在门外,默默目送他们离开,长街两侧依旧充斥着喧哗的叫卖声,海浪云照旧在激烈地翻滚着。
突然,天空中落下一只雪白的鸟儿,小尖嘴,长喙微红,羽毛呈刀锋状,爪子锋利,眼神也相当的桀骜不驯。
沈瑜轻轻抬手,鸟儿便落到他手臂上,低头与他对视,翅膀上的羽毛乖顺地贴着他的手腕蹭了蹭。
沈瑜轻轻抚了抚它的头,眼眸中漾起一丝波澜,缓缓道:“两件事,第一件,让人去打探赵璟的消息,我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雪目鹰低吟两声,像是在说,它记住了。
沈瑜接着道:“第二件,那个杀了我云雀的人,找到他,拿一只眼球来祭奠。”
“去吧。”
雪目鹰啾啾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沈瑜将门掩好,向医师交代了几句,出去买了些食物,还带了一坛子烈酒,等回到医馆时,沈贤还在昏睡。
用过饭后,沈瑜给他喂了一些药,坐在凳子上看书,这一看,就是一下午,直到深夜。
“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
沈瑜是背对着他看的,常年的死侍生涯让他能够感知到身后的人是什么状态,所以沈贤装睡这件事情,瞒不住他。
“咳咳……没有。”
沈贤缓缓睁眼,他的确早就醒了,只不过看沈瑜看书很专注,加上自己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所以想多看一看。
沈瑜慢慢转身,“我想知道,玉枭箭是从哪里来的?”
玉霄宫是沈贤的帮手,绝对不会背叛他,可如果对方是东厂的话,也许会倒戈相向。
这样的话,玉霄宫就不能留了。
“不是玉霄宫。”
沈贤将视线移向他,道:“这支箭……是赵璟射的。”
沈瑜指尖一顿,书页从手中滑落,轻皱起眉来,“他,和玉霄宫有牵扯?”
沈贤回头,轻吐了口气,“也许吧。”
沈瑜垂眸,手指叩紧了书页,脑中思绪飞转,喃喃道:“可他……不是没有内力吗?”
这支箭伤得很深,显然是用了内力的后果,赵璟没有内力,而且,他的箭术……一言难尽。
难不成,这些都是他装的?
四照山射箭呢?
那副苦恼又无奈的样子,盯着别人隐隐有些羡慕的样子,也是装的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贤又轻叹一声,平缓道:“念之,我们都被他骗了,他从来不是什么纨绔浪荡子,而是一个极为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
“他设局让我们以为他是个好色之人,故意在婉君楼放出消息说自己专好男色,让我产生出利用你去引诱他的念头。”
“他利用我去除掉殷兰静,打算将赵韫身边的人换成他自己的人。”
“他苦心经营多年,恰逢赵韫疯魔时主动提出认父,又大张旗鼓地亲入荆楚,获取臣愿与民心。”
“而在此过程中,同样被他利用的,还有你。”
沈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睫毛不停颤动着,目光隐隐变得有些湿润,口中喃喃复述:“阴险狡诈,卑鄙小人。”
然后扬起一侧嘴角笑了。
是吗?
可这卑鄙小人,他昨天还叫我老婆,替我揉脚,还说要让我做他的太子妃啊。
他看我的目光,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真挚与热烈,接吻的时候,也是带着无限的爱意和温柔,见到我的伤口,他会心疼,见到我流泪,他就低声下气地哄……
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他恨不能把一颗真心都掏出来给我。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都是他假装的吗?
但这世上正人君子看起来很多,可私底下,谁又不会做出点卑鄙的事呢?
沈贤继续道:“念之,你太纯良了,他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利用你来对付我。”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苍白的脸上牵起一个酒窝。
沈瑜还有些失神。
纯良?
呵,也许上一世的我听见这个词还会欣喜一番。
可现在,我只觉得这个词愚昧不堪。
至于心上人。
沈瑜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虑,语气格外平静,“表哥,我是你的心上人的话,那薛姝岚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