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越亲启:
近来可还安好?西南夏氏与北面柏家结怨已久,再者京城派往督查的皆为太子一脉幕僚,此番军城听训柏兄定然是辛苦。弟临时加急消息叨扰,为的是三件事。
陛下有意将柏兄与沐子优姑娘召回京城,欲将玉荣许配予兄长,封沐姑娘为四皇子正妃,诏令约莫近来便会下达,此事关乎大梁与注辇关系往来以及柏家军与皇室的联系,对此事的服从与否关系到陛下对嫡子一系的看法,需要斟酌再三做打算。若是沐姑娘留在京城,弟定当会全力护其安稳。
再者,三皇兄于府上遇刺,身中奇毒,已昏迷多日未有苏醒迹象。刺客暂未擒获,和皇贵妃惊吓担忧过度卧病在床,消息两日内便能传到契丹。
另有苏华兄颇得刑部尚书季大人的赏识,接连在陛下面前提了几次,言语不掩举贤招徕之意。刑部向来游离于各路纷争之外,苏华兄也从未回应过我们的意思,贸然示好恐扰乱苏华兄既定的打算。苏家一脉的意向,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各方各派近日来都有不少动静,一时间京城风云变幻,实是多事之秋,以静观动或是好的法子。
弟烨敬上”
柏越走到烛台处划燃一根发烛引燃蜡烛,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在微微摇曳的火光中,信纸渐渐被吞噬,升起一缕缕白色的轻烟。
沐军师沐言在老柏将军还没离世时便遇着了柏明义,那时两人也才只是刚刚及冠,相谈两欢便结为异姓兄弟,沐言这一追随便是几十年,一路辅佐柏明义北御契丹、西征突厥,在柏家军中立下威望,顺利交接到手北面军权。作为军师,不论是对外御强敌还是对内派系争斗,沐言都一路出谋划策,保柏家军威望在这几十年间不断扩大。
在后代这方面,沐言和柏明义都是看着对方娶妻生子,对柏越和沐子优都是视若己出,尽心尽力地呵护和培养着柏家军将来的领袖。
从这些来看,柏沐两家早已经是一体了。
柏越和沐子优的婚约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合情合理亲上加亲,将柏沐两家在血亲上融为一体。这项婚约皇帝不可能不心知肚明,之所以还这么安排这两桩婚事,柏越想来也应该是来看看他的服从程度罢了。
皇室和柏家不知道多少代来有违人伦的通婚已经遭了不少报应,却还这般不予废除的原因,思来也是为了看柏家的忠心,牢牢将两家绑定在一起。
沐子优母家的这层关系向来为一些人诟病,若是沐家与皇室结亲的话,那这些诟病都自然消散,还能称得上是大梁与注辇的秦晋之好。注辇若是继续尊沐子优为正统的话,不仅为梁烨增助一份力量,还为大梁日后吞并其减少了不少的阻力。
如此看来陛下对于四皇子是很抱有期望的,只要柏越和梁烨接受这样的安排,相当于给皇帝吃了颗定心丸,那嫡子党接手正统指日可待。
从利害关系来看,无疑是迎合圣意更好,但往往现实不能只考虑利害关系。
柏越思索得有些出神,直到信纸被吞噬殆尽,滚烫的火舌狠狠地在指尖咬了一口才猛地惊醒,他摩挲了下发烫的指尖,骤然间除了灼烧感外没有多的知觉。
“公子,处理好了。”
李木手脚很是利索地收拾好了屋子,血腥之气消散得一干二净,除了有些暗沉的水渍外,丝毫看不出之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而这些水渍很快便会随着日光一同升空,然后消散。
“好,辛苦了。”柏越收了方才的心思,拾掇好了脸上失神的模样,心下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方才京城来消息说是三皇子在府中遇刺,至今还没醒过来,抓了好几天刺客也还没有被抓到,李木你怎么看?”
李木一时有些怔愣,他不是官宦之家出身,自小便对这些权谋争斗不太了解,哪怕是在军中培养的这些年,也并未深入到官场,在小小军营里都玩不明白,更别说是朝堂上那些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的事呢?
但既然是柏越这般问了,那李木自然是想要是竭尽自己的智谋来回答,只是这问题,越深思索越惶恐。
柏越看出他脸上迟疑的神色,了然一笑,“你我之间,何必拘束,尽管往大的猜,往大了想。”
主公和幕僚之间本就是无所不言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关系。
“偶在一些传言中听闻陛下四个皇子都是英姿飒爽、能言善断的人中龙凤,而今陛下尚未立下储君,想必四位殿下的争夺定然是不轻的。三皇子母妃是契丹来的和皇贵妃,母家势力雄厚,若是契丹有意助力其登上皇位,这对于其余三个皇子很是不利。因此此番受到暗杀,估摸也许是另外几位安排的。”李木一语完毕,仍觉得自己僭越了,补道,“这只是李木一人之言辞,李木见识浅薄,还望公子莫怪。”
不够……差了太多意思了……
柏越思忖两番后,拍拍李木的肩膀安抚道:“无碍,说得有一定的道理,莫要妄自菲薄。”
李木清楚柏越这般说只是习惯性地安抚,自己说得没到点子上,不是柏越想听到的答案,不由得低下头来,轻声说:“若是观棋这时候醒过来了,公子去问他应该更好。”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细微的呼吸声,李木的这句话完完全全地落入柏越的耳中。柏越闻言眸底升起几分寻味之意,方才李木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李观棋,而不是沐子优。这就很有意思了,毕竟李木不可能不知道沐子优在军中充当的是军师的角色,而李观棋则更多的还是偏向于武将,虽然两人的谋略都相当的出色,但相较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按常理来说,李木想到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沐子优,何况如今李观棋还昏迷在床,没有理由第一个想到的谋士是他。
除非李木已经猜到了什么,下意识认为他短期内和沐子优见面有些阻隔,所以想到的是可能很快能够醒来的李观棋。
自今早沐子优被夏琰叫去后便一直没回来,除了柏越和夏琰知道她去了哪里,其他人得到的解释都是沐子优被樊将军召去议事了,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李木是怎么起疑心的?
柏越确定消息应该不能走漏,那么除了直觉,他想不到其他的说法可以解释。
若是有这个直觉,那也是极好的。
李木察觉到柏越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的身上,莫名有些心虚和发慌,在头脑里快速过了一遍后,马上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着急忙慌地补充道:“对,还有沐姑娘,沐姑娘对于这方面见地定然更深!”
柏越有些失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没有什么关系的。”
随即想到了当时在春城回道上苏华说的话,看向李木感慨道:“之前苏华还向我要过你,说是京城防务紧缺,想调你回京,当时我想军中防务人手也不够为由拒绝了。如今看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你不太适合京城,还是留在我身边为好。”
“公子若是不嫌弃,李木自然是一辈子追随公子的,绝无二心!”
到底还是年纪尚小,眼眸中澄澈得无杂物,一番忠心表露出来,脸上都是赤忱之色。
算了,青涩些便青涩了些吧,自古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我知道了,不着急,我们来日方长。”柏越话语中有意地带上笑意,眉眼舒展开来少了些锐气,话尾上挑像把钩子一样,“得出去看看夏将军查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