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将军既然能放你进来,那你应该也能正大光明地出去。你出去后先好生休养,这段时间活儿都交给拾四来处理。”
听完柏越这么交代,拾一身形有些僵硬,低头沉默不语。
柏越靠着椅子居于高位,将拾一面上的异样都尽收眼底,却只是微偏过身来对李木唤道:“李木,麻烦你去打一盆水来,一道避着点人。”
屋子里血腥味很是浓重,若是这般放置不处理的话,苏焱他们回来的时候定然会察觉到异样。
“主子,我来处理吧。”
说着拾一就撑着地面想要起身,李木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半条手臂使不上力气,伤口牵扯着疼得额头上青筋直冒,连忙出声阻止,“不用不用,我来处理就好,你如今受了伤还是歇着吧。”
话刚说完,李木就看到拾一的动作顿住了,那双眼眸又垂下来了,便自知是说错话了,但看着柏越没有出声的意思,李木默默地拉开了门轻声走了出去。
听着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柏越看着怔愣在面前的下属。像一头因为在外边打架输了场子后被狼群撵出来的狼,拾一低垂着头身上都是颓丧的感觉。
坏了规矩总得给点惩罚,不然规矩便失去了存在的效力,权威也就不再权威。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去做你该做的事罢。”
拾一仍然是低垂着头,声音很是沉闷地开口:“拾一知错,还请主子责罚。”
柏越轻笑了两声,手掐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拾一低垂着眼眸,耳朵敏锐地听着屋内的动静,方才轻笑声过后只留下满室的静谧,只见一只靴子慢慢踩进视野,鞋跟先碰着地,再慢慢碾压过来直到脚尖落稳到了地面上,然后迅速被跟上来的衣摆浅浅遮住大半部分。
视线缓缓抬起,看着了规整的玄色衣袍下摆、镶银丝云纹鹿皮拦腰、一双骨节分明遒劲的双手,拾一眼睛刚看着那双手,便连忙又垂下了眼眸,将视线掩藏在了眼睑之下。
“我不是说了,责罚就免了吗,忘了还是有异议?”两人明明是相仿的身长,但柏越这般站在拾一面前,只觉得还得低头,语气严厉地呵道,“抬头,看着我!谁教你低头的?”
拾一连忙靠拢脚跟夹紧双膝,提臀挺胸站直身子,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柏越的眼睛。
“不敢有异议!只是主子这般做,比责罚更要了拾一的命。拾一有错,主子或打或骂或是要人命的差遣,尽管来就是,拾一绝无怨言。但……还请主子不要不用我了……”
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有些不稳,直视柏越的目光也有了些偏移,躲躲闪闪地往旁边的空地和床铺瞟。
“拾一自知事做的不妥当让主子不满意,还请主子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拾一保证此前的失误绝不会犯第二次。主子若是不再用我了,‘拾一’这个名号就得传给下一个人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二十有余的青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双凌厉的眼睛平日里像是能切割人皮肉的刀刃一般,如今话说急了起来竟然周遭有些泛红。
拾一两瓣嘴唇轻微地在颤抖,越是听不着柏越的回应,就越是急切地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一边的肩膀一沉,惊得他猛地板正了头看向面前的人。
柏越安抚性地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偏过头长叹了一口气后看向那双有些濡湿的眼睛,
“我何时说过不再用你了?你受伤了总得养好伤吧。我是需要你为我卖命,但你的命可不便宜,在民间江湖上你的价位不输于戚无宴,我可不舍得随便就撇了,你得看重点你自己。”
柏越话说完没多少停顿,补充说道:“刚好借着这机会我看看拾四的功底,他一直跟着你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正是要人之际,他也到时候出来自己做了。”
“在没有人员折损的情况下,你们的代号是固定的,我可不会一直放着拾一不用,你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我给你的时间够不够你养伤。”
“是……不过,在我离开之前,主子你还是给我安排个活儿吧,哪怕是这封信的回复也行……”拾一听着柏越的这番话紧张的脸色有些许缓和了,说着看了看柏越手中的细小竹筒,眼里闪着的是希冀的光。
柏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知道他还是在担心什么,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急,这些拾四来做就好。你先回去吧,告诉要拾四今晚来见我,若是夏将军不放人,那就用他能接受的法子,不要起冲突。”
他的话语柔和但是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拾一知道他是不能再对这则命令有任何异议了,低声说了句“是”后便藏起了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情绪,尽力做好柏越所需要的暗卫死士。
拾一撑着身子行了一礼后,拉开门刚好与在门外候立多时的李木打了个照面。
李木端着一不算大的水盆健步如飞,趁着这会儿营房没什么人加速走着,一面走一面注意有没有人过来。就要到房间那的时候,他看着拾一从房间里出来,那脸色实在不算好,虽然在李木的印象里,这个暗卫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但先前至少是面无表情,如今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阴沉脸色了。
拾一和他擦肩而过,瞟了眼李木端着的水盆里的水,没有一丝涟漪,沉闷地“嗯”了一声和李木点了两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木也多说不了什么,端着水推开了门,看见柏越还是坐在先前的椅子上,手上已经拿着一纸书信正在展开。
柏越看他进来了,连忙收了信纸起身搬过椅子,走上前就要接过他手里的水盆。
李木躲闪了一下,笑道:“公子你先看信吧,这点活儿我来做就好。”
那封信纸张虽是正常的大小,但却是异常的薄,联想到之前看着的细竹筒,李木虽然不懂柏越的消息系统,但也估摸猜到了这是那个竹筒里的东西,这么薄估计是为了卷起来能够细小一点能塞进这竹筒里。
既然是竹筒里的消息,那就是“殿下”来的消息,在大梁能被称呼为“殿下”就那四位,可都是怠慢不得的人物。
“有劳。”
柏越微颔首,倚靠在另一端的墙壁上,借着一方小小的窗口透进来的日光展开满是褶皱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