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队将还没有回来,柏越不清楚夏霖手下做事正常的速度应该是多少,但是看着夏霖隐隐有些蹙眉的神色,多多少少猜到约莫是严队将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晚了时间。
“我这儿还有点事得去处理下。”
果然。
苏焱很上道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柏越的肩膀说:“那行,夏霖你就先去忙你的吧,我和柏越出去顺便帮你控控风声。”
“那便有劳了。”
苏焱跟柏越往外走,这里没有围着太多士兵,只有在进出的时候会受到一些例行的询问,不明内情的人看过来是断然不会怀疑这里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倒也是一种很高超的封锁消息的法子。
之前三个人的时候,柏越和夏霖的不合直接摆在明面上了,苏焱在二人之间便充当着和事佬的作用。如今到了他和柏越单独相处的时候,骤然间便多了很多拘谨,两人只是默然地走着,放任这种奇怪的氛围。
“诶,柏越,你看那是你军中的李木公子吗?”
苏焱看着前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释然松了一口气,终于找着了句话。
柏越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站在那里的人确实是李木,显然李木才看到他们,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起来是有什么急事,不然李木不会来这儿找他,柏越加快了些脚下的速度。
“何事这般急促?”
李木站定在柏越面前,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苏焱,斟酌一二后低声道:“见过苏将军。柏兄,你得去一个地方。”
柏越偏过头来看向苏焱,低声说了句,“临时来了事,那我就先走一步?”
“多半是你军中的事,尽快去处理吧,这边我看着就行。”苏焱没有多问,虽然同属于北面军防,但正北和西北两部的军务向来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他也就不管和柏越他们私交如何,都不会过问对方军事上的事务。
这点是柏越很满意的,正是因为知道苏焱这个人为人如此,才在苏焱知道自己隐晦的心思后柏越都没有真的打算采取针对他的下一步动作。
“军中那边的消息?”柏越压低着声音问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木。
“不,是来了一个你的属下,拾一,在营房。”
柏越听着忽然笑了,有些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是拾一?”
他记得李木并没有和拾一有过多的接触,仅仅是在春城义庄那有过一面之缘,且那个时候拾一还是戴着斗笠蒙着面的。
李木没想到柏越的关注点会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想着总归不是个重要的事情,柏越问过一嘴后应该就放过了。
只是他没想到柏越会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饶有兴趣,在没有听到答复后步伐都慢了些许,像是在刻意留时间给他想该怎么回答。
“额,嗯……柏兄,你这可是难住我了……”李木有些为难地说。
“啊,柏家军新一辈的翘楚这就被难住了啊……”
柏越满是遗憾的口吻弄得李木面红耳赤,他虽然跟在柏越后面看不着他的脸上神情,但听着这轻佻的语气,不难想象那人是带着什么样的笑意说得这句话,就这么在脑子里一想,脸上就更是臊得感觉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感……感觉。”李木绞尽脑汁后才磕磕绊绊说出这两个字。
“嗯?感觉什么?”柏越在前头很有耐心地询问着。
“就是感觉,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拾一……”
听着后边人底气越来越不足的声音,柏越无声地笑了笑,“行吧,那看来是拾一练得还不够,这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了。”
“没、没有!”李木连忙快走两步急切地说,“柏兄你别为难拾一,他没有做错什么。”
“哈,你倒是心善。”
听着柏越这么一声意味不明的调侃,李木不知如何接话,往后面退了些许跟在他后边继续往前走。
“往后安排你与其共事,你看如何?”
走着没多远,柏越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着后边的人。
这个问题他在春城义庄那也问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李木用其他话题岔过去了,当时他不急着听这个答案,但是如今,他想知道。
“柏兄,我会尽力跟上你们的。”
李木有些沉闷但很坚定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刚巧也正好是柏越想要听到的。
磨出一把好刀并不难,难的是一块好的料子,和这把好刀刚好能够称手。
“齐兄已经上了战场了,如今这时局啊,真是越来越难看懂了。”
看着营房不远了,前边来了一队夏家巡防的军士,柏越有所意指地感慨一句,以李木的悟性,自然是不用他过多解释的。
如今正值午间,柏越一路上都没在营房碰到几个人,李木刚一推开他们就寝的那间屋子的门,柏越就嗅到了一丝血腥味,手迅速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主子别动刀子,是我。”
瓮里瓮气的声音从里边传来,柏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步走了进去,低声问道,“是你就不能动刀子了?”
“哪里,主子说什么都是在理的。”
拾一坐在墙角,裸着一半的上身,嘴里含着把匕首的刀背,一边含糊不清地回应着柏越一边熟练地给自己肩膀绑上布条。
柏越走到他面前蹲下去盯着他肩膀的位置看,哽了一会儿说:“你拿的这布条,是你沐姑娘亲手做的送给我的腰封。”
他这话说完拾一的手猛地顿住了,一只手接过嘴里咬着的匕首,悻悻地问:“我如今再给你洗干净还来得及吗?”
“晚了,不仅你完了,我也要完了。”柏越接过拾一手里抓着的布条头头,回头对后边的李木说,“李木你帮我从行囊里拿一块裹帘出来。”
拾一包扎的手法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布条两端是随着心意随便绕的,绕几圈就打上一个死死的结,然后再接着绕,求的就是一个绑得结实,不管以后还能不能解开。
柏越费了些力气解开一两层,发现这玩意越解越难弄开,索性拿过拾一手上的匕首,对着那些布条划拉下去。
“诶诶诶!主子主子!”拾一猛地抓住柏越的手腕,满脸痛色的说,“主子,这可是沐姑娘送给你的,你就这么割了?”
柏越没好气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了些力气甩开了他的手,冷冷地回道:“不然呢,把你肩膀切了?你怕是也不想要这条臂膀了,缠得这般紧,血肉会坏死的。”
说完刀锋狠厉地割破层层纱布,血水从内里渗透了出来,红得发黑。
拾一猛得一哆嗦,但还是强扯出笑容来接话,“急着来见主子,缠得紧些就没那么痛了……啊!主子轻些轻些!我就随手拿了块布想着临时绑一下,哪知道沐姑娘手艺是这般……啊!疼疼疼!”
柏越把手上破破烂烂的布条都揭了下来丢在一旁,眼眸低垂没有丝毫波动。
李木递了一块裹帘给他,低声询问道:“柏兄,要不我先出去看着点人?”
“不用。”
拾一听着柏越的答复,会心一笑,眼眸中起着诡谲的亮光,看向李木,“哟,真是有缘啊,李木公子,咱们又见着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听不得的。”
说着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你看我这是夏家军的衣服,别人看着也没事的。”
李木有些拘谨地笑着点头,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只等着柏越开口。
“李木,再帮我拿些创伤的药来。”
柏越看着那肩膀上的创口,是很严重的箭伤,而且应该不是普通的弓箭,穿透力更强,中箭之后拾一大概是把它拔了下来,只在肩胛骨上有浅浅的白痕。拾一自己包扎的时候还没有上药,这会儿拆掉布块后显得格外凄惨,不尽快上药就包扎的话怕是会落下毛病。
“怎么弄的?”
拾一“啊”了一声,眼神躲闪地看向另一旁的地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在执矢部边境被人暗算了。”
柏越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讽道:“连执矢部那些人都能伤着你,看来你是真不适合北漠了,早些回京城或许还能帮衬着些。”
拾一讪笑两下,默默地把臂膀从柏越手下一点点往后面挪,柏越蹲在他前面垂眸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抓着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处摁了一下。
“嘶——”拾一抽了一口凉气,整个身子都在细微地颤抖,头上的青筋乍然冒了出来,却强忍住没有把手臂挣脱出来。
“拾一,一个合格的死侍应当对他的主子毫无保留。”
柏越收回了手,将裹帘放在一边,捡起地上的破破烂烂的布块把手上的血污擦了擦,感慨道:“若是连自己的下属说的话都要考虑有几分真几分假的话,那我可是太累了。”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