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听到这个要求后眼眸倏然变得凌厉起来,冷笑着说:“还真是不客气,动你手下的人就有这般难?这里可不是你们那北面军营。”
柏越低头笑了声,没有被夏霖语气中的冷意吓到,反而往前走着几步将两人本来就相隔很近的距离再一次缩短。夏霖挑了挑眉,眼光扫过柏越的自带着些锐气的五官,和对方带着些莫名意味的目光稳稳地在空中相撞,身子却是全身绷紧做好了攻击的预备。
柏越没走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先是垂下了眼睑,将空空如也的双手摊开在身前,含着温润的笑意说:“夏将军别紧张,夏柏两家共同驻守边关有着几代的交情,你我之间实在不必如此见外。”
夏霖面上露出一个柔和了些许的笑容,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里面紧攥的刀子倒是一点都没有放松,“当然。不过,公事和私情是两码事,还是不要混为一谈较好。”
“自然。”柏越收回了手,活络着手腕,脸上伪装出来的笑意全都一并收回,露出严肃的原本面目,和夏霖商榷着,“这个提议确实侵犯了贵军的规矩,但你和我做这笔生意总之是不会亏的。”
“怎么说?”夏霖悄无声息地将紧握成拳的手挪到身后,借着身形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把手上的刀放回到桌子上,“话别说这么满,亏不亏是由我说了算,何况,你能许我的好处,可不一定是我感兴趣的。”
“那可就难办了,我能许的好处,无非就那么几样,着实是猜不准是否合将军心意。不如将军明示?”
“既然你把沐子优这事的价位摆得这么高,那我便还真有一事特别上心。”夏霖有意把话停在这吊人胃口,一直等到柏越探询的目光越发阴沉才继续道,“无非是舍妹眼疾一事,若是能找着法子治好这病,那便是我夏家的一大幸事。若是找不着,想来那我便只对南扩感兴趣了。”
南边是注辇等国的领地,夏霖这话挑明了夏家和注辇的宿仇,他在不满,不满柏越为了沐子优出了个这么高的要求,“注辇那边的人废了我妹妹的眼睛,他们王室的人,哪怕是一个遗子,在我这儿都不值得这个面子。别跟我说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应该一笔勾销了,那我妹妹那一双眼睛,可就太委屈了。”
“柏越,你有私情我也有私情。而且,你总得让我服众。”
他说得没有差错,柏越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声,“那就是没有办法了?罢了,那就这样吧,我会处理好我这边的。”
“听人说,你和沐子优的关系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确实有这回事,怎么?”
夏霖沉默了片刻,在静默的房间里两道目光交汇在一起,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柏越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夏霖的回复,夏霖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不过感觉夏霖的目光和当初苏焱的不太一样。
“好。”夏霖偏过头来看向一边的墙壁,眼睑清冷地垂下来,声音有些干涩地说,“若是这般的话,你前面说的那个要求,我同意了。”
“什么?”
饶是柏越设想再多,都没料到夏霖会在这时候突然松口,这完全没有理由。
夏霖深深地呼了口气,在这静谧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压抑,“没有为什么。你说的那条通道我会去处理的。不过得保证这条通道在军中只有你我知晓,而且与你交接的人必须固定。”
这条通道有意避开了樊将军,全然由夏霖和柏越柏越担责,两人之所以选择私底下讨论这件事,也是考虑到这样的请求若是放在军中明面上讨论断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我会处理好我这边的。”
柏越作出承诺,他本来就只有四成的把握能把这条路做成,如今能得到夏霖的松口已经是最大的方便了,定然是不能再给夏霖添麻烦和风险。
夏霖点头,拍了拍柏越的肩头,道:“柏家这代只有你了,你的选择决定了整个柏家的将来。”
“多谢。”
夏霖表明态度已经很是尊重柏越的想法,毕竟没有哪一方能比夏家军更想要剿灭注辇残余在西南的势力,他们又怎么会同意骨子里流淌着注辇血脉的沐子优和北面大军唯一的继承人搅和在一起。
“话说回来,我那待在京城的二弟素来和四皇子走得很近,如今这局势可不太明朗,此番来的太子党已经打探过多次将军的口风了。”夏霖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无奈地说,“我们兄弟聚少离多,我说的话有些他也听不进去,倔强得很,我和将军都拿他没办法。”
柏越想起之前苏华说过的话,兵部侍郎夏琰已经多次在朝政上为柏家军辩驳维护了,心下感激的同时也觉着这对于夏家军来说太不妥了。夏琰是夏家留在京城的势力,他若是明晃晃地站队到了四皇子这边,便也是拖带着给西南边塞的夏家军站好了队。四皇子背后若是有着柏家和夏家两支军队守着,在夺得正统的路上自然是如虎添翼,不过这也定然会引起陛下的戒备。柏家和夏家联手,把控住的不止是北漠的大半军权,还是大梁的大半军权,这是陛下不想看到的局面。
这其中道理柏越和夏霖都懂。
“夏二公子毕竟年轻气盛,久居京城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回头我找人替将军说说。”
“那便有劳了。”夏霖客气地补充着说,“夏家军驻地远离京城,舍弟和父亲居于京中势力单薄,着实无福无德无心无力参与此等大事,还望四皇子莫要怪罪。”
“相信殿下会理解将军的苦衷的。”柏越颔首示意能理解夏霖的做法。
大梁早年开国北漠军权便是三足鼎立,先帝也是思量着三家互相牵绊互相制衡以免军权一家独大,历来的皇帝都是期盼着三家之间的利益牵涉越少越好,最好是能达到毫无关联的地步。如今柏苏夏三家早已有了情谊,若是在皇嗣继承方面达成了共识,势必会影响到如今的君权。
历来武将专权以权谋位的事情不在少数,若是碰巧皇子起了逼宫的念头,那便将引发无穷的后患。
“嗯,那此事便这般说好了。问讯一事你不必担心,我会管教好属下的,若沐子优真的是清白之身,军中断不会让她受着了委屈。”夏霖估摸着说,“你要想和你的人取得联系的话,只能趁军城五天一次的物料运输的机会让你的人混进来,到时候我来打点一下的话,不被人发现混进来的话还是不难的。”
“太久了。”
往后几天的形势必然会很紧张,边境本就骚乱不断,若是此次比试会来者不善的话边境自然会有点大的动作,消息流通不够及时是很致命的。
“五天已经是最短的时间了,其他的方法肯定第一时间会被将军知晓,到时候不好解释。”
“若是不用人传消息呢?”
夏霖眼睑垂下,在脸上扫出一片清冷的阴影,有些惊异地说,“原来是你啊……”他在胸前摸了摸,最后掏出来一个眼熟的小蜡丸,拧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这是我丑时在马场周围巡视时所截获的,当时它是在一条土蛇的喉咙里。”
柏越脸上笑意不减,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手下人不太懂事。”
“是个很好的法子,若不是马匹受惊了我也发觉不了。”夏霖轻笑着,拿捏着手中的蜡丸,“我比较关心的是,它是怎么知道军城的路线的?”
这个柏越确实不知道,他进到军城后便没收到拾一的消息了,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让人打探过夏家军城的地况,“可能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吧,广撒网,想着总有一条能见到我。”
夏霖挑了挑眉,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将小纸条递给柏越,“里面的内容我看过了,你看看吧。”
这是一条来自京城的消息,说的是苏华回京之后所上交的物料文章颇得刑部尚书季大人的赏识并多次引荐给陛下,今年的秋闱大抵是能进的。
“若不是你提及,我差点以为这是苏焱的手下递进来的。”
“苏二公子对于法度这一方面,很有见地,假以时日能得到重用的话,必是栋梁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