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越亲自将人交到后来的大理寺的人手里,来交接的人似乎都是刑部尚书季清的门生。
“这是有关陈太守通敌的所有证据,还请各位查阅。”
刚刚沐子优理了理所有的思路,紧赶慢赶写了份文书连带着证据合在一起,尽可能将通敌和压榨百姓的罪名落实,至于和朝廷重臣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在里面隐晦地涵盖进去了,不过也不指望真的会有人会认真追责这个罪名。
大理寺的人恭敬地接过那些文书,领头的人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问道:“方才我等进城的时候,听闻许家一家三口全遭杀害,不知柏公子可否让沐姑娘来走个流程?”
柏越客套地笑笑,眼睛里却不见笑意,“沐姑娘是出于自保才动手的,各位可以随便找许府的下人采集证据,何况,相比这事,各位更要去北边和西边看看,那里无头冤案更多。也相信各位获悉情况后,会对许家这一家三口的案子有不一样的看法。”
那些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还是采纳了柏越的建议,“那多谢柏公子。”
“柏越!”
一声沙哑的呼喊从囚车里传来,柏越往那边看了一眼,陈千贝死死地抓住囚车的笼子,满身的珠宝被扒去后一身白衣显得格外凄惨,眼眶哭得红红的,但眼珠子却一动也一动地盯着柏越。
这个姑娘是无辜的,柏越没有理由拒绝这最后一面的请求,便对大理寺的人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好歹有柏家小将军的名号在这,大理寺的人也断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只是派了两个人跟着柏越。
“原来你姓柏,你连名字都是假的……”陈千贝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眼泪哗啦啦从毫无表情的脸上滑落,“你是不是没有和我说过一句真话?连接近我也是为了扳倒我爹?”
柏越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陈千贝也一直耐心地盯着他,直到他说出回复:“不,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有钟情之人了。”
“呵呵呵呵,那位沐姑娘吗?柏越,你说塞北的女子像鹰隼一样惊艳,不比京城的女子差了姿色。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倾心于你的,只是,你说的鹰隼,只是指的独独的一个人,不是塞北的女子,是只有沐姑娘。”陈千贝边哭边说着,眼睛里多了几分悲愤。
“够了,千贝,和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陈太守从旁边的囚车里怒喝道。
柏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陈姑娘,你确实是无辜的,但卷入这件事里来,谁又清白到了哪里?”
“不,柏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陈千贝用手背擦去了满脸的泪水,倔强地说,“穿着人血生意得来的皮囊的那个陈千贝确实该死,但是,至少穿着囚衣的我心里没有害过人,你可以直接杀了我的。现在想来,你挟持我之前那番试探简直可笑!”
“对不住,我会尽力保你的。”
“不必了,没有意义,这是我该还的债。只是,柏越,像你这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祝你和沐姑娘早晚离心,直到阴阳两隔。”
陈千贝哭着笑着绝望地看了柏越一眼,就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柏越对押解囚车的伙夫挥了挥手,随后转身,听着身后囚车车轱辘缓缓压过石砾的声音,静谧的、轻微的、缓缓的,直到最后再也听不到。
沐子优和戚无宴在远处看着柏越,只是隔着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美人儿,我提醒你一句,手上的血腥沾多了,可就洗不掉了。”戚无宴靠着墙壁懒懒地说,“别不信因果报应。你要说许家三口罪有应得,那是真的,但要说直接订死罪,未免有些重了。说的难听点,你这是滥用私刑、私力报复。”
“已经洗不干净了。”沐子优不想听他说教的话。
戚无宴认真地看着她笑笑,语气难得正经了一点说:“我敢打赌,他不想你两手血腥。美人,不要把沉默当做纵容,也不要随意一次次挥霍那点默许。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是主从,但是凡事不要太算计了,算计来算计去,你总会落下什么东西的,而那些东西才是最锋利的武器。”
“言尽于此,别的我也不说了,谭家大公子还找我谈生意呢,走了。”他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向相反的方向。
傍晚的时候,沐子优才回到陈府,刚一走进院子,就看见柏越等在了那里。
“回来了?李木醒了,你要去看看他吗?谭家大公子差人准备了饭菜,今晚休整一下,明早趁着天没亮早点出城去胭城。”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春城百姓人心惶惶,消息真真假假交织,等到明天早上天一放亮估计就得闹腾起来,至于后面的伸冤翻案、瓜分一些财物,那是大理寺的事情,他们早点走少吸引点注意。
沐子优和他想到了一起去了,点了点头赞成了这个提议,随后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你都不问我做什么去了吗?”
“你有你的理由,你要是想说,便不用我问,你要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未必是真的。”
“我就在我们最开始来的那个酒楼二楼,看了几个时辰的行人,最后发觉,没什么意思。”沐子优强打着精神笑了笑,戚无宴那些话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柏越,希望我能一直值得你信任。”
柏越没有接话,拿出先前沐子优让他保管好的木簪,解开上面裹着的两层手帕,将沐子优转过去,把她头上许名的发冠拿下来,轻轻捋顺那如瀑如墨的长发,抽出两边的两股头发扭好再用簪子固定住。
“那支铁簪还是扔了吧,不要经历一段就总要留点什么念想,那样只会让包袱越来越重。”
今日一事,众人都有些累着了,草草吃完一顿饭后就各自回房了。
本来安排的是李木和李观棋睡一个房间,主要是李观棋不太放心李木的身体,其实李木已经伤势已经稳定了,手上的腿和背部经过处理后现在只有在用力的时候才有些刺痛,之前晕过去了单纯是因为那狈头给他撒了迷药。
眼下李观棋出去了,好像是秦姑娘叫他,李木感觉屋里一阵沉闷无趣,便扶着桌子墙壁小心翼翼地单腿跳了出来,坐在走道的栏杆上。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陈府少了主人家,剩下的下人们便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老奴还留在府邸里,点着角落里三三两两昏黄的灯。
李木坐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开门声,转过头来看到沐子优似乎是刚准备回房,这会儿她注意到了李木的目光,便停顿了进屋的脚步。
“怎么不进去休息?”沐子优也有些意外能碰到李木,走上前来说道,“好点了吗?”
“已经无碍了,不会耽误比试会的。”李木看到沐子优还是抑制不住想起那个小姑娘没有呼吸的样子,压不住心里的疑惑还是问出了口,“沐姑娘,那天在矿区的事,是已经安排好的吗?”
“怎么,你也要来讨伐我吗?”沐子优笑着看向他。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来讨伐……”李木连忙摇头否认,“我只是觉得,那还只是个孩子,她又能明白什么。”
沐子优倚着柱子低头看着李木,平淡地说:“那不是我安排的,是别人下了杀心,我只是将计就计了而已。”
李木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无奈,连忙解释说:“沐姑娘,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生气。你是军师,你做什么肯定是你想好之后的计策。”
沐子优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眉眼染上些许柔和,“好了,我没有生气。天色不早了,快进去歇息吧。”
说完便转身回屋子里了,门刚关上,她脸上平淡的神情便悉数瓦解,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玉魅从角落里走过来忙扶着她到了榻上,“主子?”
沐子优将束腰取下,刚把外袍脱下,就掉下来一块厚实的灰布,眼下那块布已经被血浸成了黑色,中衣腹部那里也是猩红一片。
“伤口裂口了为什么不处理,拿布堵着有用吗?”玉魅气恼地训斥道,之前想着药效应该过了该仔细处理好伤口了,却到处都找不到这人,后来沐子优回府的时候看她面色如常,还以为她已经处理好伤口了,没想到这人只是拿块破布裹着不让血打湿外衫,硬生生捱到现在。
沐子优皱着眉将中衣脱下,里面的内衬已经被血湿得透透的了,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看着玉魅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提醒道:“不要声张,没什么大事。”
玉魅看着腹部那几条三寸来长的伤口,没好气地按压了一下,血猛地冒出来,沐子优疼得整个人蜷缩起来,骂道:“你要弑主吗?!”
“你不是没什么大事吗?头一次看见肋骨断了还能这么强撑着的。”玉魅仔细查看着伤势,皱眉问道,“你不会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谁弄的?”
沐子优仰躺在榻上,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嘴唇,吐气都有些虚虚的了,“别查。本来就是奔着要我命去的。”
“都要你命了,你还要我别查。这都有些干结了,失血这么多你怎么过来的?”玉魅眉头一直紧锁着,失血太多了,皮肤上干掉的血迹上又糊上一层,甚至有的还起了血块,她得去打点热水来清洗血迹。
沐子优勉强扯出一抹笑,说:“这不是还活着吗?快去打水来,再不处理怕是真的要撑不过今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