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春城城门口。
谭龙坐在椅子上,谭虎在他后面护着。
“谢大公子抬爱,劳烦亲自过来了。”
谭龙温和地看着柏越,笑了笑说:“小将军言重了。昨晚戚无宴还说着也要过来给你们饯行,没想到喝多了今早起不来。”
“那倒是无碍,只是这春城的管辖,在新任太守来之前,还得要大公子多上点心了。”
“那是自然。小将军放心,春城的矿该许家的已经交托给他们的亲人了,不该属于他们许家的,也都已经物归原主了。以后春城我谭家的铁器生意,肯定是行公道。”
柏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说道:“大公子若是和皇商做生意的话,可要多费些心思了。”
谭龙听出了他的未尽余言,笑了笑,示意柏越过来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戚无宴是以私人身份和我做的这笔生意,我这身子早年被那两家暗算了,他能给我找到解药。”
柏越听完看了看他身上盖着的厚实毛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公子是明白人,多保重。”
耶律灵泽刚帮着李观棋扶着李木上马车,这会看见柏越他们三人在聊什么,也凑过来看着谭虎笑道:“这几日多谢二公子照料了,想起我是第一个从二公子手下逃脱的异族人,还有些骄傲呢。”
谭龙先忍不住笑了,“谭虎是被当年我的事刺激到了,有什么得罪耶律公子的地方,还请见谅。我定当督促他改掉这坏毛病的。”
“无碍无碍。”耶律灵泽爽朗地笑笑,伸出拳头,“只是并不是所有的异族人都是该死之人哈。不过我和二公子也是不打不相识了,拳头打过招呼了,就是兄弟了。”
谭虎有些别扭地说:“谁和你是兄弟啊!”身体还是诚实地伸出手和耶律灵泽击了下拳。
柏越笑了笑,庄重地抱拳行了一礼后跟耶律灵泽就上了马车。
为了低调行事,六个人是坐的一辆马车,柏越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李观棋手上拿着一盏灯和李木、秦可诗和沐子优坐在了两侧,便和耶律灵泽坐到了中间。
“子优,你怎么了?”
沐子优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到柏越问她,才睁开眼睛,“乏了而已,过会儿就好。”
“不对,我看子优你这脸色,不像是乏了,你是不是受伤了?”耶律灵泽摸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沐子优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色。
沐子优笑了出声,睁开眼睛看向他说:“许府那些人还伤不着我。睡晚了而已,养足精神就好了。”
“也是。”
沐子优又把眼睛闭上了,她现在确实是有些晕得慌,浑身疼痛哪哪都乏力,玉魅那药丸确实效果很好当时都感觉不到痛觉,但药效散去之后,这遗留下来的弊端就都暴露了出来。
“柏兄,矿上的事是怎么处理的?”李观棋开口问道,他昨日和李木回来后一直在忙着伤势,柏越也是晚饭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他都没来得及去问矿上是怎么安排的。
“大理寺的人给活着的每个矿工都发了点遣散费,在矿的所有权交接完成之前,先封起来了。至于那些已经去世的,能对上名字的都慰问了家眷。”
“里面有个总头,叫十三的,武艺还不错的,我们出来还多亏了他。”李观棋提起,十三那武艺完全可以收入军中,稍加磨练就是一员猛将。
“十三?活着的人里面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李观棋有些疑心,他出来的时候十三已经杀了几个头头儿,以他的武艺,不像是会被别人反杀的人,难道是是他之后走了?
沐子优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柏越脸上认真的神色,开口说道:“那人是个嫉恶如仇的狠角色,怕是不想被束缚就走了。或者可能他背后有人,做完了该做的事自然就走了。”
李观棋不语,柏越颇有些遗憾地开口:“能得到观棋和子优如此评价,看来那位十三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只能看有没有缘下次再见了。”
沐子优没有再说什么,这个话题也就这样翻了过去。
她敢肯定矿区那事是那什么十三下的黑手,而且显然当时他明明察觉到了“许名”是假扮的,但在除掉许小幺的时候还顺手想除掉她。在旁人眼里可能只是十三为了救她才把她推离开危险区域,但沐子优感受得很清楚,那看似轻巧的一推实则上下了八九成的力。何况谁救人会把人往尖块瓦砾里推,要不是她反应快点,可能就不只是断了根肋骨腹部划开了几道口子了。
那个十三是真的对她起了杀心。
而且她总感觉,那个十三像是和柏越之前派来的那个暗卫一样的角色。不过柏越手下的人,没有必要对自己下死手啊,但她下意识地还是不想让柏越知道,这件事,暂且先放一放吧。
感受到气氛有些焦灼,耶律灵泽笑着插进来说:“诶,你们知道吗,我从谭家二公子那打听到了许家的事。才知道这许家主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说起来许家这矿还是许夫人的嫁妆,这许家主是倒插门进来的,不过后来他泰山走了之后他便顺手就吞了他夫人家的财产,还抬了自己的心上人。这许名便是他发妻所生之子,那姑娘是他心上人所生之子。不过啊,可惜的是,他发妻被活生生气死后,他那心上人也早早撒手人寰,到头来只剩下这两个孩子。”
“听谭虎说,这许家主是极其不待见他长子的,只不过是不想要女儿被这趟污水沾染了,才不得已让他儿子接手生意。诶,子优,你在许府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吗?”耶律灵泽好奇地问向沐子优。
沐子优坐起身子回答他:“差不多是你说的这种情况,许家主对他儿子提防心很重,但许名也是早有野心的,若是我们再晚来三年,许家真正的话事人那可就要换人了。”
耶律灵泽赞同地点点头,又愤愤然补充:“这许家主确实不是善茬,但许名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还记得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铁匠铺吗,那个要么加入铁匠会要么交保护费的规定是许名弄出来的,而且他还插手了谭家的铁匠会,可以说除了谭家自己的工匠外,其他的都被许家控制住了,谭龙他们才不得不忍气吞声。更可气的是还是压榨百姓这一点,他那抓人进矿区,人丁买卖就是一件折损自己功德的事,但这件就够他斩首七八回了。”
李木也跟着气愤起来,点头说:“那矿区简直就是个吃ren的地方,真的是有命进没命出,我是第一次见着那样赚钱的,太恶心了。惟愿大理寺那些官员来这走一趟可以肃清下这边的歪风邪气吧。”
耶律灵泽看着灯火,点了点头,随后又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你们大梁,大理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吗,这些官员主要是做什么的?”
李木被问住了,只得看向柏越,“这你得去柏兄,我一介平民小百姓,不太懂京城这些官职。”
耶律灵泽刚想开口,面前就出现了一本《大梁官例》,柏越及时堵住了他要说的话:“这本书里有你要问的,先安静一会儿,让大家稍做歇息。”
耶律灵泽果断闭嘴,看了看李木和李观棋还好的神色,目光移向沐子优,落到了她旁边。沐子优精神稍微好转了点,察觉到另外几人投来的目光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秦可诗一直很拘谨地盯着自己的裙摆。
从昨天到现在这姑娘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有在昨晚吃饭的时候被问起的时候才说了下将军和军师同意了她一起前去夏家军营,因为到时候会有人从京城来代表皇家颜面出席这次的各国比试会,秦可诗也正好由着这次机会捎回去。
“秦姑娘,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秦可诗才连忙抬起头来看着沐子优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谢谢沐姑娘了。”
“路程还长,你靠着我歇一会儿。你这满脸倦容我看着都觉得你累。”沐子优不容拒绝地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同时满眼复杂地看向李观棋。
李观棋接收到她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很平淡地看了回去,手指稍稍拢住了油灯的琉璃灯罩,让车厢内的光线没那么亮眼睛。
秦可诗虽说确实没一般大家闺秀那般娇贵,但不是军营出身的女子,昨天估计在陈家院子里看见那一颗人头就被吓坏了,今天又这般时辰起来,能吃得消才怪。
很快,沐子优就感觉到肩头的重量渐渐增加,秦可诗恬静地靠着她的肩膀眯着了。其他几位也都在闭目养神,只有李观棋看着手里的灯盏在思索些什么。
外头的天色一点点亮起,道路两边的砾石很快地往后退去,从荒无人烟的戈壁,慢慢有了些许的人烟。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睡得不踏实的秦可诗立马惊醒,从沐子优的肩上起来,低声连说了好几句抱歉。
“东家,前边有人拦住了去路!”马夫有些慌张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柏越忙上前撩开了帘子,前面一个人骑了匹马拦在官道上,单枪匹马在官道上拦车勇气可嘉,只是这脸越看越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