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知道那个姑娘吗?”
“哪个姑娘?”
“就是那个,那个姑娘,长头发,杏仁眼的那个,长得还不错的那个!”
柏越在一旁听着耶律灵泽手脚并用地描述着那姑娘的长相,手舞足蹈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这一声细微的轻笑很不幸地刚好被耶律灵泽捕捉到了,描述未遂的恼怒叠加了上来,“诶!柏越,你笑是什么意思啊!”手上也没轻没重地一拳直往柏越的肩上招呼去,柏越躲闪不及,笑着抗下了这一击,嘴上不甘示弱地回击道:“诶,你这么恼怒干嘛?莫不是对人家姑娘有什么想法?”
耶律灵泽听完作势又要扑上去,被一旁的沐子优伸手拦了下来,“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你们说的那个姑娘,应该是秦可诗。”
“谁?”秦可诗?柏越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有关这个名字的画面,应该是第一次听。倒也是奇怪了,他竟然在此之前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柏家军中仅有的几个女将都是沐军师和其夫人麾下的,但也早就在军中熟悉了,毕竟这些士兵换下岗歇息的时候扎堆在一起谈天说地,自然避免不了讨论女人,要是军营中有了什么新的面孔,肯定早就传开了。而且柏家军治军严密,不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人,就连沐军师夫人麾下的女将也都是随着沐子优长起来的,可以说这十几年间,都没有增加过新人。那这突然出现的秦姑娘是怎么回事呢?柏越问询般地看向耶律灵泽,在对方的眼里也是看到的一样的疑惑。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想法,沐子优慢慢说:“这秦姑娘,是秦夫子的千金,京中有名的孝女。秦夫子领命要来北漠后,秦姑娘可是亲自去御前求陛下允许她随父一同来北漠,为的就是照顾年老的秦夫子的饮食起居。先帝悯其孝心,便允诺了她。”
“不过这秦姑娘不怎么出来,一直都是待在帐篷里,我也是偶然几次在夫子授业时瞧见了她,才知道这些。你们两个三番四次不去听夫子的授业,间隔几天去了也没有钻研学识,当然不知道她了。”
听完她的介绍,柏越才回想了一下刚刚三人碰面的场面,确实秦姑娘手里是抱着汤钵,想必是为了父亲熬的汤,确实是个可人儿……
“诶,不对啊,我们见着她的时候她抱着汤钵不是往秦夫子那边去的,而是往西南方去了!”耶律灵泽这一提问恰好提醒了柏越,确实,她做了汤但没有往夫子那帐篷走,难道是这军中还有另一个她要送汤的人?
沐子优想到什么笑了笑,“确实,我想她应该是去会见她的心上人去了。诶,耶律灵泽你可别对人家动心思啊,人家早有心仪之人了。”
“我才没有——”耶律灵泽正要反驳回去,眼前一抹干练的白色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观棋兄,你怎么在这?”
李观棋正面对着他们站在前方,一袭皎白穿在他身上显得一身正气,他的神情也是带着有点严肃的淡漠。
“啊,说曹操曹操到。”沐子优小声说了一句,柏越听到后挑了下眉,不着声色地打量着李观棋,前面耶律灵泽自顾自地已经开始和李观棋寒暄起来,当然大部分时间只是他在说,偶尔李观棋回复几个语气词。
“诶呀,就是你们两个在路上插科打诨,让我没时间说正事。”沐子优把前面的耶律灵泽扒拉到身后,朝李观棋歉意地一笑,转过头来神色凄苦地对两人说,“我出来找你们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夫子发怒了,要我们仨个去抄写《大梁律例》和《臣则》三遍,每人三遍,由李观棋督查。”
“什么?《大梁律例》那么长就算了,他要我抄《臣则》?谁爱抄谁去!”耶律灵泽刚压下去不久的怒气又升了上来,这夫子不就是明里暗里暗示他既然他已经在大梁生活了这么多年,拜了大梁的将军为师父,就应该遵守大梁的律例和为臣之道!不还是在拐弯抹角地捅着他外族人的身份?
“耶律小将军,在下建议你还是先随我来较好,夫子正在气头上,有什么疑义明日待夫子消气后再说也不迟。”李观棋听完后神色微变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劝诫道。
这确实是比较好的做法,只是耶律灵泽这心里的感受肯定不是很好。柏越正想对他说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回犯错,大不了一起挨打,耶律灵泽摁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没事,这老头正在气头上铁定想着我再出点差错他好去将军那磋磨我,那我肯定不能让他顺意啊。不就一个抄书吗,你萧公子会怕这些东西?”
李观棋没有说什么,转身领着他们往一处帐篷走去,“夜深了,夫子该歇息了,就不去叨扰他老人家了,我们就在这帐篷开始吧。”
这是他们平日里夫子传教授业的地方,倒是桌椅齐全,也比较好写字。他率先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里面四张桌子上已经点好了蜡烛放好了书本和笔墨纸砚,显然在他去找他们之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柏越看向那第四张桌子,见上面是一样的东西,笑道:“你和我们一起?”
李观棋点头,就这么在他的目光下坐到那椅子上,拿起笔沾了沾墨,“自然,多读几遍熟悉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
柏越倒是不意外他的回答,毕竟这样的回答才符合李观棋,只不过坐下来的时候看到那墨竟然是新磨的后,有点意外地笑道:“那我们确实得好好抄写了,不然怎么对得起观棋兄亲手磨墨呢?”
“天冷干燥,旧墨粘滞。”李观棋没有接他的话,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后就开始投入到律例中,认真的模样柏越觉得再去和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耶律灵泽坐在他旁边,轻声问了句:“这么多,一晚也抄不完啊,什么时候才能会营帐歇息哈?”
柏越摇摇头,开始拿起毛笔蘸墨。耶律灵泽微微站起来努力直起脖子往前面看了下,沐子优已经快抄完第一条律例了,这才讪讪地收回身子在椅子上做好,任命地铺好书纸,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条例犯难。
不知道抄了多久,柏越直起身子活动了下颈椎和手腕,这《大梁律例》是刑部尚书季清大人一手编写的,在大梁已经实行了十年有余,律法严密,张弛有度,确实很不错,让人一看就停不下来。只是在这北漠之地,这些律例就不是那么能派上用场了。这几年边境无事,才稍微好一点,往年战乱的时候,别说律例了,百姓和军队只管活着,人性都要丧失了,又何谈法例?就算现在暂时安定,这些律例也不是很适合,北漠之人生性豪放勇猛莽撞,法不可不严,这也算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
柏越在这旁胡思乱想着,一偏头,就看到耶律灵泽趴在桌上已经开始酣然入梦了,看书纸上的墨迹,估摸是字迹占三成,瞌睡上来的时候鬼画符占七成,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晓耶律灵泽一向对这些空有一纸文章实则无半点用处的东西不感兴趣,没有耐心去花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上面,平日里夫子讲课他也大多是半睡半醒。而今日还出去打猎了,定是一身疲惫,有点困倦倒也是意料之中。
他又往前瞟了一眼沐子优,沐子优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回过头来,两只眼睛里也都是疲惫,沐子优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快要撑不下去了,然后又强撑着回过身去趴在桌上继续写着。
柏越一寻思,咬了咬牙,笑着转过身轻声对李观棋道:“观棋兄,你看这已是深夜,不如我们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再来这继续抄写,你觉得如何?”
李观棋抬头和他对视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其他两个的状态,微微蹙了一下眉,“不可,明日你们不知是否还会来。”
“啧,那肯定会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你帐篷里还有别人送的汤呢,确定不回去看看?”后半句柏越略带了些许调侃的味道。
李观棋停下了笔,直直地看着他:“不劳柏小将军操心了。不过夫子说了,是不眠不休,直到把这些抄完。”
柏越见这人油盐不进,叹道:“你看他都睡了,万一着凉了找谁?”
李观棋淡淡地瞥来耶律灵泽一眼,“那又与我何干。”
看来是没有什么必要纠缠下去了,柏越转回前面继续拿笔写了起来,他其实也有些困倦上头了,写了一会儿就怎么看这律例都觉得修订得不工整,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李观棋这人怎么做到废寝忘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