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叔胤在城下破口大骂,府兵差人只是不予理会。
唯有童文宝,佩服书生的血性,上前劝道:
“章郎君,你也莫说我等未曾施救,方才可是依照使君的令,除了魔物,而现在可不是正在救治么?”
章叔胤听了这话,越发愤怒,歇斯底里地喊道:
“之前也有魔物,使君与府中坐镇官印,府兵巡视四野,山魈也得退避,如今呢?只是些魔物,你还敢说除了魔物么?”
他手对着满地百姓指点说道:“你可知道,即便救醒了,也是浑浑噩噩么?”
童文宝不过是个最低级的火长,哪里会知道袁天罡布阵的内情,听书生这么一说,也自觉惭愧,无言以对。
好在章叔胤也没有再为难童文宝,扬臂说道:
“我要见使君!我要见崔刺史?我要当面问个明白?这是什么为官之道?”
他说完,怒气冲冲直奔城门,一时间把顾一凡也忘记了。
顾一凡眼看书生进城,也没有阻止,抬起头望向城头。
他看了看潘师正,潘师正连忙在城头稽首。
顾一凡拧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潘师正还是天道正统道法,功力固然深厚,但是此刻婺州已经暂时脱离大唐天道的掌控,按理说可发挥不出《鸾凤啸旨》的威力才对。
《九幽玄鸟真经》是古法,不是天道之法,由此领悟的《鸾凤啸旨》,同样也不是天道之法。
怎么可能被一个拥有大唐天道元气的潘师正使用出来呢?
顾一凡眼光微转,看了看潘师正身边的小道童,更加奇怪。
这个道童,居然是个蒙童。
大唐子民,生于大唐,即便不修炼,也必然与大唐天道相融。
似陈硕真那般,天生至阴之体,导致天道无法相容,命运多厄,那是极少的。
而这个道童,犹如明珠入土不蒙尘。
于大唐天道而言,他就是蒙昧无知之人。
被称作蒙童。
蒙童必是天生痴呆的残疾,而这个道童眼眸流转,灵活更胜同龄,此刻还用好奇的眼光瞥着顾一凡。
这分明不是个傻子的。
这就很奇怪了。
如果说天地生养,那是妖怪,如果是天命所归,那是改朝换代之时,这个时候的大唐可不会有如此人物。
对于这个情况,顾一凡可真是一时间,感到无法理解。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没有深刻理解天道的机制。
潘师正看出顾一凡的疑惑,微笑不语,心中暗自嘚瑟了一回。
方才他施展《鸾凤啸旨》,借用了司马承祯的天地元气,所以现在司马承祯身上一点元气也没有。
否则,顾一凡自然就会很快看得出,司马承祯是极其罕有、天生地养,天道遗漏的人。
这种人,被称作化外之人。
如果每个人都如司马承祯,那么天地间的所谓天道,就得不到滋养,也就无所谓天道了。
司马承祯却没有考虑这些。
他一直以来未曾学习道法,只会运用自己那一一点天地元气,点燃引发师父特制的符箓。
而且,他也不喜欢宗坛符箓之学,觉得是向外借力。
司马承祯希望的是只凭借自身的独行大道,而不是天道的附庸。
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潘师正施展过不基于天道的术法。
直到今天的这一刻,他才第一次在潘师正的一声长啸中,看到了独行大道的可能性。
这不是精怪妖魔,而是人,是他的师父。
他顺着潘师正的眼光,看了一眼城下和自己一般大的顾一凡,没当回事。
那个少年是有些不同,但是师父的这个大法更加吸引他。
他说道:“师父,你很能装!”
潘师正还在和顾一凡颔首微笑,被徒弟贬损了一句,有些愕然:
“又在胡说!为师岂是那等人?”
“那你明明有独行大道之法,为什么不教我,还整天带我去看石头,看山怪?”
潘师正口中哦了一声,明白了徒弟的意思,却没有回答。
这是摆明了要耍赖了。
“他不是……”
司马承祯的耳边传来顾一凡的声音,不很大,却很清晰。
说了三个字,顾一凡已经一步走到城楼下。
“不教你!”
又说了三个字,顾一凡已经站到了司马承祯的身边。
司马承祯惊讶地张大嘴,愣愣地看着顾一凡。
这等缩地成寸的神通,看着很是玄奇,城楼下的府兵差役都几乎要跪地膜拜。
但是在司马承祯的眼中,就算不得什么。
这非常耗费功力,而且除了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用来争斗,反而会因为施法的耗费和迟滞,导致被对方痛殴。
司马承祯的惊讶,是在于顾一凡施展缩地成寸的过程中,看不到一点天道的痕迹。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司马承祯咽了一口唾液,惊奇地看看顾一凡,又转头看看另一边的潘师正。
他手指顾一凡,半天说不出话。
他想说的意思是,师父你带我来,不会是就是要见这个小孩吧。
他这么指着顾一凡,无非是一个少年指着另一个少年,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在潘师正眼中,则是自己的徒弟,正在指着一位大能之士。
这可就非常无礼。
可是潘师正并没有纠正司马承祯,反而是意味深长地对着顾一凡微笑。
顾一凡也不生恼,反而很感兴趣的问:
“你这孩子,看得到大道的踪迹?”
司马承祯愕然,忍不住回怼:
“诶,你这个人,好生无礼,怎么开口就是孩子孩子的,我可是有十五岁。”
他报了个虚岁。
顾一凡没有理会他的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觉得很是新奇。
司马承祯甩手想挣脱,顺便再贬损几句,却发现手腕浑不着力,怎么也摆脱不了。
一时间大骇,加上一另只手与顾一凡角力。
只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顾一凡虽然年岁不大,但是能够施展缩地成寸,现在手段又这么诡异,只怕未必是是个少年。
他当下也不再挣扎,转头望了一眼潘师正,看到师父依旧笑而不语,心中就安定了不少,任由顾一凡抓着。
顾一凡见猎心喜,反复揣摩。
他才刚刚领悟独行之道,现在就看到天生的独行之道。
潘师正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看来是送这个孩子到自己面前的。
那必然是有所托请。
但是这份礼,太大,有些托请,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机会难得,可得好好研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