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宗门,各有神通,尤其是三山符箓,更是其中的翘楚。
身为三山符箓的茅山上清宗坛,自然也是有其独门秘术的。
如果说《九幽玄鸟真经》本就是道门古经,,算不得灵宝派独创,顶多是独占。
那么,《鸾凤啸旨》可就是实实在在的茅山正宗秘法了。
这门奇书是茅山宗祖师孙登所创。
而茅山宗延绵至今,到了潘师正这里,已经是第十一代宗师了。
但是在历代宗师里,并没传出谁练就了这门秘法。
所以顾一凡第一反应,就是孙登,然后才觉得的不对。
现在婺州城中施展《鸾凤啸旨》的高人,固然是功力精深,但显然是没有完全发挥出该秘法的全部功力。
而且蓄力之初,还有些力竭的征兆,由此可知,应该是当代茅山宗的高人。
当代,那就应该是潘师正。
顾一凡与潘师正也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潘师正是跟随茅山宗第四代宗师王远知的道童。
因为顾一凡看到潘师正性格洒脱,还曾笑言他是道门取长补短的机缘,也就聊了几句。
以顾一凡的眼光来看,潘师正或许可以发出鸾啸,却未必有如此功力。
难道潘师正后来也有奇遇么?
《鸾凤啸旨》之所以难以练习,全因为这是一本跨界秘法。
相传孙登当年有幸,听到九幽玄鸟的鸣叫声而创。
这本秘法就和《九幽玄鸟真经》有些关联。
可以沟通天地,震荡邪妄,专攻灵物,也可以震伤內腑。
这功效就比《九幽玄鸟真经》更加厉害些。
只是这门秘法,并无很多招数,就只有一声吼而已。
因其至简,而至强。
好在不似《九幽玄鸟真经》挑剔练功人的体质,而主要靠心境和功底。
不管怎么说,潘师正如果用得出来,可见心境已经到了人间界的极致。
方才婺州城半空金光突然闪现,显然是袁天罡的手笔。
呵呵。
顾一凡笑了起来。
《鸾凤啸旨》至阳至刚,天道是至阳,正面相抗,袁天罡猝不及防之下,只怕內府巨震,想来得休整几个月吧。
袁天罡的相术确实精妙,以至于能够相天相地相神魂,但是论起功法秘术中的攻伐之道,倒也没有多么强横。
这次居然没有料到一场劫难,应该是被人误导了。
看来,袁天罡也不是没有掣肘的。
这才对嘛!
顾一凡哈哈大笑,天下人,岂会让一人专美于前呢?
章叔胤看到顾一凡笑得开心,也贺道:
“恭贺顾郎君,除魔天地间,真是一件大功德。”
顾一凡摇摇头,说道:
“你可是搞错了,出手的可不是我,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章叔胤有些纳闷。
《鸾凤啸旨》至强,在婺州城外的人,都会被波及,虽然已经刻意避开顾一凡,却没有顾忌章叔胤。
还是顾一凡护住章叔胤,所以书生是没有听见的,否则说不得也是一场祸患。
顾一凡也不多解释,说道:“我们进城,看看便知道了。”
章叔胤点点头,跟着顾一凡走上临城最后一道缓坡,顿时走不动步子,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方才一路过来,不少百姓倒在田间路边,章叔胤已经是有些悲悯。
现在登上缓坡,婺州城就在眼前一览无余,才发现婺州城外的百姓,其实都已经聚集在城墙之外。
他们站在婺州城南,从缓坡到婺州城,一览无余,星星点点,犹如芝麻铺地,都是人。
这些人无不是卧在地上,朝着城墙,姿态各异。
显然是在向着婺州城逃避,然后都被幽鬼所侵,昏厥在地。
一眼望去,不可胜数。
这还只是城南,放眼看去,无边无际,视野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婺州不过二三十万人,婺州城并不大,仅容得不到十万人。
婺州城外起码有十到二十万人之多。
想来此刻,都倒在婺州城的四面。
章叔胤一眼看去,内心悲苦同感,无法承受,顿时泪流满面,呆立在缓坡之上。
顾一凡知道他心神敏感,唯恐他扛不住精神冲击,以手按住他的心脉,缓缓说道:
“莫急,死不了的,死不了的。”
章叔胤置若罔闻。
……
崔义玄丢了酒杯,起身四顾,亲兵和下人连忙近前询问,却被他挥手斥退。
崔玄籍面色有些惶恐,说道:
“方才,是潘……老神仙做法么?”
他是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但也被惊呆了。
下人来说,四野幽鬼,一啸而灭,这等手段,还不是老神仙么?
崔义玄身为婺州刺史,与婺州官印相连,他看到的东西更多些。
方才婺州上空金光显现,显然是袁天罡在扬州施法,但是也被这老道士的啸声震退。
袁天罡此刻是道门魁首,手握金牌,有号令天道之能,居然被茅山宗的宗师一击而退。
这就让崔义玄震动不已。
以国师之能,在袁天罡的逼迫下,也只有逃避,为什么潘师正就可以正面相抗?
天下如潘师正这般人物,自然还有不少。
难道国师就如此不济?
这不太对!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中。
本来,他猜到国师逃到婺州,还想着利用国师,延续清河崔氏的富贵。
这难免有些废物利用的意味。
但此刻,潘师正的逆天手段,使崔义玄意识到,国师一直逃避,未必就是怕了袁天罡,只怕是另有缘由的。
而潘师正来到婺州,固然是为了救赎百姓,但也是为了将司马承祯送到国师面前。
他本以为,潘师正和他一般,也想最后在借用一下国师的卜算之能。
但是现在看来,潘师正悍然出手,完全不在乎后患,不怕袁天罡的秋后算账。
这说明什么?
他忍不住大汗淋漓。
国师在藏拙啊!
必然是的!
国师有恩于大唐,有恩于开朝诸公,受难二十五年,自己等人都在旁观。
若是算起账来……
他忍不住想起李建成的下场,感到不寒而栗,浑身颤抖了起来。
崔义玄身为煞气武夫,个人生死自然不惧,但是国师心情难以捉摸,一个指头,断了清河崔氏后世富贵,也是寻常。
崔玄籍看到崔义玄在发愣,花白胡子颤动不已,面色惶恐,赶紧安慰道:
“使君不必担忧过甚,那老神仙也是借你之力,断不会对你不利。”
他以为崔义玄发现潘师正功力太高深,担心引狼入室。
崔义玄听了他的话,目光才开始有了焦距,目视崔玄籍,问道:
“你那小妾,就是那屈突氏,是否有伤那书生的意思?”
崔玄籍骤然听到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一时不好回答。
屈突氏是将门之后,个性专横跋扈,自从李氏的两个儿子去了,也就有了心思,一心想要自己儿子得个正途功名。
因此才会有借文章一事。
借也就借了,大不了崔玄籍过几年,再给章叔胤一个出身。
但是崔义玄此刻问起来,他自然也想得到,屈突氏为了圆满,也不见得就一定让章叔胤活着。
这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小事。
如今崔义玄这么问起来,只怕未必是简单的责备自己。
他没有回答崔义玄的话,好半晌才说:
“使君是说,那人在保章叔胤么?”
他有些无措,喃喃道:
“或者求于老神仙,那人也该给几分薄面的。”
崔义玄闻言,闭目长叹,然后才说:
“你不了解那人,潘师正也未必敢掠其锋,此事你不要再管了,皆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崔玄籍闻言大惊失色。
他听懂了崔义玄的意思,屈突氏一旦下了杀手,必被那人反杀,只怕崔恽也难活命。
若是一个处置不当,甚至满门尽灭。
当初娘子关一案,军中诸将何曾不无辜?
这次,轮到崔玄籍毛骨悚然了。
他起身又向外跑去,被崔义玄一把拉住。
崔玄籍哭着大喊:“你容我去,你容我去说项。”
崔义玄大怒,左右开弓,几个巴掌把崔玄籍打倒在地,口中怒喝:
“做得出,就担不起了么?偏要我满门崔氏陪葬不成?”
以那人的性格,格杀了当事人,却不会株连。
若是拿崔氏逼他,只怕清河崔氏就此消亡了。
崔玄籍以手捶地,痛哭不已。
崔义玄沉着脸,心知此事还不能善了,再不做些什么,难免那人生厌。
届时,清河崔氏当真是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