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瘟黥不可能在这干等,干等这些“有命花”,瓦解了他的军心。
到那时,就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毫无还手的余地,想和解都不可能。
他猛然抬起右臂。
原上草法阵的力量,迅速聚集。
谌瘟黥这是想要用,原上草法阵,一举击毙少年。
所谓,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谌瘟黥急了,就要用原上草法阵杀人。
台下有眼疾的“有命花”,惊恐地发出尖叫。
而少年早有防备,就等着谌瘟黥的这一下。
他的眼眸里,星光暴起,星河倒流。
金甲勇士小鹿,闪电一般,把银样镴枪刺进谌瘟黥的头颅。
谌瘟黥也是个狠人,耗尽最后一点残存力量,用抬起的右臂带着扬起的右掌,虚空拍向少年。
可连天的衰草,被幻魔白龙枪抵住。
幻魔白龙枪吞下连天的衰草。
连天的衰草,也把幻魔白龙枪打得粉碎,就像一场雪花,飞飞扬扬,又在半空融化,最终也没能落下。
刹那,一切皆无,万籁俱寂,天地安祥。
接着,谌瘟黥头一歪,软在了椅子上,眉心上,那手指粗细的洞,“汩汩”跳跃出脑浆,和血水。
少年一个趔趄,喷出白莲藕那么粗的,一大口鲜血,足有三尺高,再“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鸣剑台上。
“嘭!”
不知道,是原上草法阵的力道所致,还是这鸣剑台太硬实,竟然生生把少年摔碎。
少年的身体炸开。
但,也没有炸开。
炸开,确实是炸开了。
可少年的身体里面,似乎有无数道,看不见的丝线,又把被炸飞的身体碎片,扯回了原位。
那是青铜九签,加上肋骨上的两片青铜,缝补了少年。
青铜十一签。
四位金甲勇士,在少年摔倒的那一瞬间,便围在了少年的身边。
杀气,直冲云霄,谁也不敢靠近。
台下的“有命花”,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木雕泥塑一样。
“真有这样的人,居然能接下法阵的一击!”
台下有人惊呼道。
“何必呢。”
昆韶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声音也很轻,轻到只有姚知、莫锋两个人能听清楚:
“何必呢。
何必以命相搏。”
他顿了顿,仿佛在想少年身体炸开又复合的景象,接着道:
“这样都不死,难道真有什么,扯着淡了?”
姚知和莫锋听着他这戏谑地调侃,听出的却都是赤裸裸地恐吓。
莫锋还好,姚知已经背脊发寒,额头发汗,双腿发颤。
但他还是坚持不睁开眼睛。
睡觉,这真是个功夫。
俄顷,原上草法阵的四位佐领,带着参领等“有命花”,来到名剑台下。
他们老远就已经看到,惨死的谌瘟黥,和四位英姿飒爽的金甲勇士,还有,被如雾的黄金光芒,笼罩着的少年。
胜负有了结果,大错已经铸成,只能见风使舵,寻机避祸。
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鸣剑台前,口称:
“我等乃是军中官员,只懂服从命令,其余一无所知。”
昆韶再次睁开了眼睛,阴寒着脸面,但还是很配合,问道:
“呦……
那是什么命令?”
中间一位年长一点的佐领,不敢隐瞒,高声如实地回答道:
“辰正结阵,巳初发动。”
“攻击何人?”
“按军中规定,攻击之事,由统领掌控。
我等无权也无力置喙。”
“嗯……
未得命令,擅自发动法阵,攻击命馆,是否触犯离域法度?”
“这个……
有无命令,我等不知。
若无命令……
这视同谋逆!”
昆韶对他的应答,似乎很满意。
脸上又出现了,那与生俱来的和气慈蔼,道:
“你等只是军中属官,服从命令,乃是天职,并无不妥,也不必自责。
所幸,毒计并未得逞。
罪魁祸首也已伏诛。
你等,实应妥善处置善后。”
又回过头,看着莫锋,用期望加鼓励的语气,道:
“莫锋去吧。
去帮帮他们。”
台下的军中“有命花”,立刻懂事地迎合昆韶地提议,齐声高呼道:
“我等愿听莫爷调遣。”
莫锋直到这时,才在他们的呼唤之下,彻底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少年真敢杀了谌瘟黥!
谌瘟黥竟已被少年杀死!
少年虽然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但,透过他那金光如雾的,四把护体名剑,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生命之力旺盛,天地之力充沛。
与其说他受伤未愈,不如说他正在沉浸于修行。
可莫锋看到的,却是一头凶残的恶狼,只是吃饱了,在小憩而已。
他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根本不管你是谁。
莫锋的胆子在忽悠悠颤着,心也“突突”地乱跳。
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跪倒在,这位看着他长大、对他赞誉有加的,慈祥长者面前,嘶哑着嗓子喊道:
“谨遵大人号令。”
昆韶离开座位,趁着弯腰把他扶起来的时间,轻声道:
“在场诸人,每人要写一篇“口实”,并签字画押。
莫锋也是边站起身,边轻“嗯”了一声,答应着。
昆韶回到座位。
莫锋就走到他的八个同年跟前,安排他们,去书屋取来笔墨纸砚,逐一发送到台下诸人手里。
台下诸人都是“有命花”,自然熟悉这“口实”的写法。
寥寥数语,便把谌瘟黥的十恶不赦,骂了个狗血淋头。
尤其是与谌瘟黥有交情的,交情越深,骂得越狠。
而跪在台下的军中“有命花”中,实有几位是谌瘟黥的心腹,且参与了这次谋划,他们更是写下了谌瘟黥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昆韶看过这些“口实”,露出满意的微笑,又忙站起身来,请军中“有命花”入座,道:
“小插曲而已。
这人都来了,拜师仪式,还要完成才是。”
这下,台下的“有命花”,一下子都从紧张中,轻松下来,心底却更是佩服昆韶。
处乱不惊、举重若轻啊!
只有莫锋似吞了二十五只耗子,那是个百爪挠心,忐忑不安。
他与花崇、谌瘟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花微媚,可就在埇郡侍卫统领府里住着。
而且,那个妇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除此之外,莫锋还想到了一个,能让他崩溃的可能。
昆韶让他暂领埇郡侍卫,即是给了他一个擦屁股的机会,也是给了他一个沉重的警告。
“这是昆韶的当头棒喝啊!”
莫锋越想越怕,恨不得现在就冲进侍卫统领府,一剑削掉花微媚的头颅。
他陷入了焦虑与恐惧中,乃至于昆韶连叫他三声,他才听到,忙站了起来。
昆韶笑得秋高气爽,假嗔道:
“你收了名剑吧。
我这收徒呢。”
“噢噢噢……”
莫锋忙不迭地答应着,让橙红色的锦鱼,在空中淡淡隐去。
天空仿佛也明亮许多。
昆韶看着莫锋再次坐下,才看向台下,似乎无奈,又似乎骄傲,道:
“我这徒弟赖在地上不愿起来。
这个拜师仪式,我就唱个独角戏。
一切仪式皆免。
我只说说这互赠的礼物。”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又看了看台下,念道:
“所有参与拜师仪式的‘有命花’,每人白银烛台一座,重五十两,镶青玉九块。
柳少年的八位同年,每人黄金烛台一座,重五十两,镶白玉九块。”
他读到这儿,姚知猛地睁开双眼。
他激动的心,让他实在装不下去。
他知道,下面要宣读的,肯定就是他的礼物。
他也知道,他的礼物,肯定要比莫锋他们,高出几倍。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还能无动于衷?
唉!
睡觉,真是个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