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来到青石作坊的时候,曾丛正在摩挲那把青铜宝剑。
见少年进门,忙放下宝剑,迎了上来。
少年看到青铜宝剑,便想到赵达一。
立刻有了主意,撺掇着曾丛道:
“拿着剑,跟我走。
我找人给你掌掌眼。”
说着,还把青铜白羽扇的扇坠,在曾丛眼前晃了又晃。
曾丛自半空截住扇坠,摊在手心看时,才发现“玉蝉”已变成“玉菱角”。
纳闷地道:
“换了?”
少年却不给他解释,只是催促他道:
“走,跟我走。”
曾丛见他心急火燎,便忙把青铜宝剑入鞘,跟着他走出青石作坊。
耿四儿去置办物品,车只能由曾丛来驾,青铜宝剑自然到了少年手里。
在路上,少年才把赵达一的枣市说明。
曾丛听后,也来了劲儿。
他正琢磨这青铜宝剑的来历,听说这有高人,便觉着真相就要大白。
不由,炸响了鞭子,马车也飞奔起来。
少年的马车,虽然已不再插上,那招摇过市、飞扬跋扈的旗子,但还是很招眼。
因为有着三匹马的车,多见,可三匹马的其中两匹,拴在车后的不多见。
轮替马匹,多存在于,远途跋涉的商队中。
像少年这样,在埇原之上,在家门口前,车后带着两匹轮替马的,只会让人碜得牙疼。
这是埇原最土也最俗的傻冒。
枣市的商人,给了少年这样一个评语。
鄙视归鄙视,少年来了,他们还是得恭恭敬敬地,把路让出来。
当少年拿着青铜宝剑,坐在赵达一的书桌前时,赵达一竟然愣了一下神。
他没想到,少年这么快,就来第二趟。
可再当他看到,少年身后的曾丛与小叮当时,心里开始打鼓,心道,我的老天爷,你这是要唱哪出。
曾丛还好,只是认识,没有深交。
小叮当不一样,她跟周晓楠朝夕相对、形影不离好几年。
赵达一敢保证,只要小叮当见到周晓楠,哪怕是周晓楠已经面目全非、声音改换,小叮当也能一眼认出周晓楠。
这是直觉,女人可怕的直觉。
还有气息、神韵和动静,再如何改头换面,气息、神韵和动静是不可能改变的。
这也就是常说的,画虎画皮难画骨,意态由来画不成……
既然不知道少年要唱哪出,就只能按照老套路,继续唱。
见礼完毕。
在得知,这把青铜宝剑,也是出自鬼市之后,赵达一先是看剑柄和剑鞘的花纹。
他看得很细致,眉头锁了又锁,松了又松,似乎有许多设想被证实一般。
他用手指顺着纹路,一路摸索而下,又陡然停下,就仿佛手指被什么卡住似的。
他抬眼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地看着天空。
赵达一把剑鞘翻过来。
仍然用手指,从剑柄处,顺着纹路,往下摸索。
在同一个位置,他又停了下来,脸上有掩藏不住的震惊。
他抬眼,紧盯着少年。
少年却摇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想着心思。
赵达一抓住剑柄,把青铜宝剑抽出剑鞘,“仓啷啷”一声,寒光四射。
“好剑!”
有围观的人,忍不住赞叹出声。
少年才被惊动,从心事中走出来,去看那剑。
那剑锋竟似透明一般,只因赵达一抽得太急促,竟把赵达一的衣袖划开两寸。
赵达一的目光,又一次投向少年,恰与少年四目相对。
他抿了抿嘴,道:
“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去!”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对此做派,表示出强烈地不满,讥讽道:
“又是这一套!”
“就是,就是,独乐不如众乐,说来听听。”
有人出头,就有人附和。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喧嚣起来。
这青铜宝剑,都能看出来,是个好物件,也就能充分激发出,人的好奇心,也就能完全勾引出,人的求知欲……
说不准……
还有占有欲……
不然,怎么叫,见财起意呢。
对这种情况,赵达一好似见惯不怪。
只是笑吟吟地,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拿起青铜宝剑,陪着少年,走进四合院。
他俩进了倒座房的客厅,待上茶的村民离去,赵达一才又是惊、又是喜,叹道:
“这可能就是,丢失已久的离王剑。”
离王剑本是离王权力的象征,就好似权杖一样。
以前有“得离王剑者,即为离王”的说法。
只是后来这离王剑丢失,离王也就没有了权力的象征。
这中间,肯定有说不尽的权谋与争斗。
只是这些精彩绝伦、又匪夷所思的故事,不知被封禁在哪个故纸堆里,已不足与外人道也。
“这是曾丛的,不是我的。”
少年轻描淡写地忽视了绝世宝贝“离王剑”,道:
“我这次来,只是让你备好几块青铜残片。
我已想好,怎么掩藏老渠柳入口。”
赵达一再次被震惊,随后又惭愧,愕然当场。
震惊的是,少年对离王剑的态度。
惭愧的是,自己经历屈辱坎坷,仍没有看透,缺失了少年这样古井无波的洒脱。
他只能愕然当场。
少年不懂离王剑再现,对离域来说代表着什么,更没有心思去图谋伟大的抱负,或者不世的功业。
他的心里,说近点是找回柳银环,把平安无缺的老渠柳还给他。
说远点是回到天域,回到妮的身边,回到师甫的身边。
最好能重新构建烟波池,容他继续带着,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捕鱼度日。
若要再说远点,那就是最好能消灭域外一族。
域外一族真的很烦,整日里对着人族虎视眈眈、喋喋不休。
少年已借着这青铜宝剑,达到了目的,心思随即转往,该如何雕刻,这可合可分的玉女守门符。
他不想掺和这离王剑,谁的麻烦事,谁就扛着吧。
而赵达一也被少年的率性惊醒。
他竟然即刻顿悟,想到这离王剑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而是妥妥的祸根,大不祥,大不祥。
接着他又想到曾丛。
曾丛家学渊源,只是被困在那个差役里,没有了见识的机会。
若是曾丛能加入枣市,那……
两全其美……
那时候,在这枣市,曾丛的权威,根本就不是赵达一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所能比的……
少年看着愕然的赵达一,见他面带不可抑制的意淫的笑容,懒得猜测他在做什么美梦,碰了碰他的胳膊,道:
“那这样,我把曾丛叫来,你跟他说。”
“好啊,好啊……”
赵达一点头如捣蒜,又似小鸡啄米。
看得少年也止不住笑。
少年来到四合院外边,把曾丛带进倒座房的客厅,便退出去,并把门带上。
他再次走出四合院,围观的人“呼”地都围了上来。
少年只是微笑着,摆摆手,便挤出人群,摇着折扇,带着小叮当,在这枣树林里闲逛。
看看这家的瓷器,睺睺那家的木器,又给人显摆自己扇坠“玉菱角”……
闲散快活……
直至日暮,枣树林里已冷清下来,曾丛才抱着离王剑,心事重重地走出四合院。
回到埇郡命馆,曾丛抱着离王剑,拉着少年,直奔昆韶居住的花园。
在小厮禀报之后,曾丛跟少年被带进昆韶的书房。
书房内的烛台上,燃着九支婴儿手臂一样粗细的蜡炬,整个书房,也就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曾丛进了门,“噗通”跪倒,双手把离王剑举过头顶,高高举起。
正坐在书桌后看书的昆韶,慌忙起身,走到曾丛跟前,弯腰想要扶起他。
可曾丛不愿起身,言辞恳切地道:
“启禀馆主大人,下差曾丛愿用这把青铜宝剑,抵缴差事,转为行商。”
“这个……”
昆韶看向少年,满眼都是询问。
少年摇摇头,也不知道,曾丛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