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就杀无赦吧。
少年心想,我刚踏入这黄冢地界的时候,岂不是就来了一次杀无赦?
有珠玉在前,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正如管事的所说,刺槐林是真的大。
少年在猜测,这黄冢乡是不是一半的荒山野岭,一半的刺槐林。
说是离鬼市十里地,这少年进了刺槐林,又走了十里地,还没见到人影。
说这煮酒营,不论是村庄,还是军营,都该有不少的人。
可偌大的刺槐林,别说是人,就连禽、兽、鸟、虫都没有。
寂静,让人头皮发奓的寂静。
有风挠过刺槐树的胳肢窝,刺槐树拍着满枝头的小手,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对少年三人来说,就好像有鬼经过。
那被吓得,如临大敌,东张西望、瞻前顾后,却什么也寻不到。
次数多了,才消除了紧张,也大意起来。
对风吹草动,也失去了敏感。
有头黑虎,像少年的枣红马一样高大健壮,已经摆好了扑咬的姿势。
它已经离少年三人的背后,只有一丈的距离,少年三人仍没有发现它。
金甲勇士小荷现身护主,一条羊脂白玉链,把高头大马一样,飞扑在半空的黑虎紧紧捆缚,收紧,摔在地上。
少年在感觉到一股慑人心神的力量,涌入体内的时候,才发现这黑虎。
曾丛硬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何曾见过这样大的老虎呀。
雁哈哈反应也不慢。
他手舞足蹈,用蓝盈盈的水环,圈住自己和曾丛。
他牢记着少年的叮嘱,不能做少年的累赘。
保护好自己,就是帮助少年在战斗!
少年这边,被这慑人心神的力量涌入体内,立即就有了那晚醉酒后,被那青面獠牙怪兽入体的感觉。
天牢符阵却早已见怪不怪,立即羁押、禁制了这些慑人心神的力量。
而那黑虎,却似瘦了一圈。
“我们各自收手如何?”
一个跟少年三人穿着一样,只露两眼的黑衣人,从黑虎后面走了出来,信口说道。
看这打扮,就知道是这鬼市的人,也应该就是煮酒营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是本就在这黑虎后面藏着,还是刚刚赶到。
若是刚刚赶到,这就是误会,少年当然会立即收手。
否则,那就是恶意伤人,少年要提防着的点。
“我没有恶意。”
黑衣人仿佛猜出了少年的心思,道:
“我就是这煮酒营的营总,庶阿尼。
擅闯刺槐林者,杀无赦。
这是离王赐我的权力,也是我的职责。
对你出手,我有错吗?”
少年竟无言以对,脸也羞臊得通红,连忙收了金甲勇士小荷。
那黑虎也重获自由,却趴伏在地,那神情乖巧慵懒,像只很大很大的猫。
少年对着庶阿尼作揖打躬,为擅闯之错道歉。
庶阿尼颇有些雁哈哈的风采,也应是个痴迷一道之人。
少年道歉,他并未还礼,反而打量着少年,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你是依仗着紫霞仙衣,破去了我的蛊毒?”
“蛊毒!
紫霞仙衣!”
少年听他这样说,心里大为惊诧,嘴上也打瓢,再次反问道:
“蛊毒?
紫霞仙衣?”
“原来是个雏。”
庶阿尼讥笑道:
“你家师父号称离域名师,封闭了二十年,就教出你这么个,没见识的玩意?
他胆子也真大,也敢放你出来。
不怕你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这番言语可谓极不礼貌,连骂带挖苦,连昆韶带少年,面面俱到。
人家说得有道理,少年也只能没脾气地忍下来。
雁哈哈有脾气,但他自忖没实力,也只能忍下来。
曾丛是既没脾气,也没实力。
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还觉着庶阿尼说得对。
要不是碍于少年和雁哈哈的情面,他极有可能会拍手叫好。
“那晚喝酒,中了我的‘狗狼毒药’,今儿又中了我的虎伥蛊……”
“慢着……”
少年打断了他的挖苦,想到那晚酒醉后,意识里青面獠牙的怪兽,诧异地道:
“那是毒药?”
“唉……”
庶阿尼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不争气的孩子一般,无奈得脑壳疼,挥了挥手,道:
“走走走……
去我那儿……”
说完,他头也不回,带着大黑虎,不管不顾,往刺槐林更深处走去。
少年慌忙跟着。
雁哈哈也收了水环,与曾丛一起,跟了上来。
黑虎却已隐入刺槐林中,没了踪迹。
作为营总的庶阿尼,竟然在这刺槐林里,露天住着。
到处都是大书架,一半摆放着书籍,一半摆放着葫芦。
有一排书架顶端,立着一只白色小鸟,左顾右盼。
虽然它只有麻雀一样大小,却像猎鹰一样神俊。
有一排书架上,卧着一只黑猫,正睡得酣然。
即使有客人来,都不能惊扰它的梦乡。
有一排书架跟前,砌就一眼土灶,几只火蜂在灶底盘旋飞舞。
灶上的陶罐里,清水已经“咕嘟咕嘟”冒泡,眼见着就要沸腾。
土灶旁边胡乱放着药篓、药锄、药铡、药碾、石臼、捣药杵……
书案也是餐桌,现在又是茶几。
四人各自取了蒲团,围书案而坐。
那边便有成群的黄蜂,驮来四碗茶水。
没错,是黄蜂“驮”来四碗茶水。
茶碗里用的,不是陶罐里煮开的沸水,而是正适口的温水。
成群的黄蜂,围着茶碗外壁,底下是茶托,中间是装满茶水的茶碗,最上面是茶盖。
少年三人都看傻了。
穷极想象力,也没有想到,懒惰的人,竟然可以这样奴役勤劳的小黄蜂。
“无耻之极!”
雁哈哈惊奇之余,若有若无地,嘟囔着,赞叹着,骂道。
庶阿尼也听出来,他这是惊叹后地赞赏,便瞟了他一眼。
本来打算不去理会,却又觉着这老头有趣,就想着要找个法子,把这谩骂赚回来。
他装作有点忿忿不平的样子,道:
“枉我那晚,顶着悖逆监市大人的大罪,去救你,你却骂我!”
“救我?”
雁哈哈用食指,凌空点着自己的鼻尖,惊疑瞪着眼睛,道:
“这从哪儿说起?”
“呸!
真傻!”
庶阿尼趁机骂了回来,心里痛快许多。
却又被这三个愣头青,愣愣地打败,摇着头道:
“监市大人从我这拿了‘狗狼毒药’,我便跟了过去。
你们住的那院,那个管事,把‘狗狼毒药’下到你们的酒壶里。
我呢,则把解药下到后面的那壶酒里,救了你俩。”
他又指着少年,接着道:
“你已经醉卧在里屋,我想去救你,却看到你的四把名剑,那叫个威风凛凛呀,团团地守卫着你。
我怕若强行动手,会惊动监市大人,到时候,我吃不了,兜着走。
只能悄悄撤了回来。
你知道吗?
我自责了一晚上。
自责你这样的,惊才绝艳的修行者,竟然毁在了我的蛊毒之下。
哪知,你果然非同凡响,又得命运眷顾,有紫霞仙衣护佑……”
“我没有紫霞仙衣。”
少年大概听明白了这事中曲折,便不愿再误导庶阿尼。
“没有紫霞仙衣……”
庶阿尼反而兴奋起来,笑容可掬地道:
“我说呢。
紫霞仙衣纵使百毒不侵,也难防这入体之毒。
诶……
你跟监市大人怎么结的仇?”
少年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面颊红了红。
想来这监市大人,就是这鬼市的最大官。
雁哈哈学艺不精,误杀了人,自己还大闹了人家的法阵,怎么说,自己也不占理。
便歉疚地,道:
“说来,是我们的错。
我们没有鬼牌,就闯进了黄冢地界……”
“那也不至于……”
“还误杀了他们一人。”
庶阿尼微微皱了皱眉,道:
“这样啊……
其实,这监市大人,还不错的。
若按照他的脾气,会是让你们大大赔上一笔钱。
只是……
这用上‘狗狼毒药’……
不像他的风格。”
少年也是实诚人,颇为公正地道:
“不怪人家。
是我们杀人在先。
人家要我们的命,也是师出有名,理所应当。”
少年都不介意,庶阿尼更没话说。
他这一边聊着天,请少年三人喝茶,并介绍这茶的好处。
一边却把头套、手套、黑色短衣都扯了去,换上同样黑色的长袍。
少年三人,看着庶阿尼的真容,竟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