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这里生活?”
曾丛这不可思议的结论,让少年和雁哈哈有点吃惊。
曾丛却十分肯定。
他又去刮了刮,石块上乌黑的烟尘,又去捏些草木灰,用拇指和食指使劲研揉。
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结论,道:
“我们若早来两天,可能还有机会见到这人。
这些都是新鲜的。”
他看着少年和雁哈哈一脸的不可置信,无奈地摇摇头,道:
“不要这样看着我。
你俩都是饭来张口的主。
这些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
但凡进过厨房,烧过灶,都能看得出来。”
不管雁哈哈信不信,少年反正是信了。
他开始认真地再次去寻找,翻开满山谷的乱石去寻找。
他坚信,即使涂抹得再干净,也会有遗漏的蛛丝马迹。
百密必有一疏。
这是谁也躲不掉的大道公理。
就像那个被石头掩埋的土灶,就像那块不是来自铁锅,却被当作铁锅使用的铸铁。
方向正确,线索也就多了起来。
在少年三人的翻翻捡捡中,
又找到了些刻有符纹的石头,
沾有血迹的石头,
还有骨骼碎片,
还有马匹皮毛碎片,
还有装军粮的口袋碎片,
还有馍馍的残渣……
少年也由此勾勒出柳银环被困的情景。
困住柳银环的,不是符阵也不是法阵,就是龙遁符。
这位施符者,非常了解盘龙谷的天然符纹,他仅用了了几笔,就把这残缺的符纹补齐。
柳银环被一头黑色巨龙困住,纵然是施展名剑嫩芽,也不能脱困。
他挥舞着名剑,那是一条柳枝。
柳枝上均匀地分布着鼓起的叶苞。
有的叶苞破了头,那就是柳银环的名剑嫩芽。
嫩芽有着鹅黄的光芒。
光芒柔和,像一只毛绒绒的球。
毛绒绒的球似羽毛般轻盈,飘向巨龙。
黑色巨龙只是斜乜了一眼,便懒得理会。
柳银环的柳枝上,有了第二枚破头的叶苞。
那鹅黄的毛绒绒的球,便大了一圈。
这次,那黑色巨龙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一个慵懒的老人,对孩童的游戏,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
第三枚叶苞……
第四枚叶苞……
鹅黄的毛绒绒的球在不断增大,柳枝也在不断加长。
这时柳银环发动了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攻击。
他的柳枝脱手飞出,如鹅黄的锁链。
锁链缠绕了黑色巨龙的身体,毛绒绒的球已大如云朵,涌向黑龙的头。
黑龙就像一头猪,吃得饱饱的,正在睡梦中长膘。
忽然有蚊蝇打扰。
它翻了个身,鹅黄的纤细锁链,便自断裂。
其中有一截,被甩在岩壁,留下那一串雨滴一样的小窝窝。
黑色巨龙又吐出磅礴的大水,那鹅黄的云朵,便像柳絮一样逐水而去。
柳银环拼尽全力的一击,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
还好黑色巨龙是只困不杀,否则,柳银环早已尸骨无存。
这样看来,这位施符者的力量,要远远高出柳银环许多。
柳银环是初入不系境界,这位施符者,说不定已走到不系境界的顶峰。
不知道不系境界之后是什么境界。
但少年从柳银环、昆韶破境时的状态推测,后面应该就是诸无境界。
能轻易困住一位不系境界,说这位施符者是半步诸无,也不算夸张。
跟柳银环一起被困的,还有车马粮草。
关于这一点,少年偏向于,是施符者故意为之。
也就是说,对柳银环,这位施符者的目的,是困而不杀。
这是从破碎的,刻有符纹的石块上,得出的结论。
试想,谁有能力打碎这块石头。
对少年的提问,雁哈哈和曾丛沉默不语。
曾丛可能是不懂。
但雁哈哈一定明白,这只能是施符者自己。
“黑龙符师为什么这样做?”
雁哈哈直接点出黑龙符师的名字。
他认为,在离域近百年以来,有这个道行的,只能是黑龙符师,再无他人。
黑龙符师困住了柳银环,又给他留下马匹、粮草。
在前两天,又亲手打碎符纹,放柳银环出来。
这之后呢?
是要了柳银环的性命,还是掳走。
如若不杀,掳走柳银环,意欲何为?
千头万绪。
少年的脑袋要被撑爆似的。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柳银环,喝光了水袋里水,就去喝马尿,再去杀掉马匹喝血……
劈开马车当作木柴升火,烧完马车烧草料,吃完粮食吃马肉……
一个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白首老人,被折磨得如一只被猴群抛弃的老猴,形如枯槁。
每日里,在这山谷中,踽踽独行,坐吃等死。
不,是等着饿死……
少年的眼睛返潮,看东西有些朦朦胧胧。
他抬起头,眼见日暮,便招呼着雁哈哈与曾丛离开。
雁哈哈却不想走,直说道:
“这即将入夜,鬼市开张,既然来了,岂能不逛?”
曾丛也也跟着附和。
说少年不好奇鬼市,那是假的,自然也就不知道反对。
三人又在这盘龙谷里,遛达了一圈。
见实在没有别的线索,就走出山谷,爬到黄冢最顶端的那个大平台上。
大平台上已经有了很多人,不论是摆摊的卖家,还是购物的买家,都是一样的装束,腰间也都悬挂着鬼牌。
那黄冢寨的门岗,果然没有撒谎,来到鬼市,不论是谁,都要遵守鬼市的规矩。
鬼市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它不卖的。
雁哈哈感兴趣的是卖旧书的摊子。
曾丛感兴趣的是卖青铜器的摊子。
少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心里着急着柳银环,心情沉重。
他留在这里,只是想领略领略,鬼市的别致风味而已。
入夜时分,鬼市并不掌灯,全仗着月光照明。
三人走走停停,只在旧书与青铜的摊位前流连。
少年叮嘱二人,只要咱的钱够,看上的就可以买下来。
雁哈哈和曾丛还未搭话,眼前卖老物件的摊主却接了一嘴。
他道:
“钱不够,也没关系,留个地址,有人去取。”
少年闻听此话,皱了皱眉,有了某种猜测,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这倒是有意思。
是这所有的摊位都可以这样,还是只有你?”
不出少年所料,那摊主自腰间掏出了猪头腰牌,在三人眼前幌了幌,有些傲气地道:
“我们商行的摊位都可以。
别的估计不行。
如果你真想买,我们商行可以给你垫钱。
那是要给些利息的。”
“好说……
好说……”
少年兴奋异常,给雁哈哈和曾丛说道:
“敞开买。
别给兄弟我省钱。”
雁哈哈与曾丛面面相觑,一头的雾水,不知道少年这是要唱哪出。
但少年的安排,自有其深意,雁哈哈与曾丛也是好处多多,当然乐意为他架这个秧子。
雁哈哈首先就不客气地从摊子上拿了本书,对着这位猪头商行摊主说道:
“记他账上。”
少年借着月光要去看那书,摊主却递上一颗夜明珠。
这夜明珠成色极差,但辅助看书,绰绰有余。
这是一本叫作《符蛊》的书,少年拿过来翻翻看看,说来说去就一句话:
符与蛊可以相辅相成。
这不废话吗?
神通、符箓、蛊毒是修炼的三大途径,都是可以相辅相成的。
这还用说?
少年甚至怀疑,这书是不是找人瞎编内容,再做旧处理的,专为骗那些未入门的修行者。
他果断把书撂回书摊,问雁哈哈道:
“这书买来有何意义?”
雁哈哈嗫嚅着,说出来的话,把少年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