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好厉害!”
这是少年睁眼说得第一句话。
“那是你酒量不行。”
雁哈哈嘲讽他,道:
“腿短,就别埋怨旅途远。
我俩比你多喝了十几倍,咋一点事都没有?”
少年也有认为他说的没毛病,值得鼓励,便道:
“再加把劲,晚上继续喝,看可能把咱住店的钱喝回来。”
“去!”
雁哈哈听出了少年的反讥,“哈哈”笑道:
“我又不是酒鬼。”
三人说说笑笑,简单吃了早饭,穿上只露两眼的黑色短衣,便走出寨子。
雁哈哈已打听到“大劫案”发生的地方。
这黄冢鬼市,并不在这黄冢寨里,而是在黄冢寨北边的,光秃秃的黄土堆上。
这黄土堆就是“黄冢”名称的来由。
也就是说,那黄土堆,才是真正的“黄冢”。
鬼市的人竟说鬼话。
当少年看到他们所说的黄土堆时,才知道人话与鬼话的差别,到底有多大。
黄土堆是“黄”,也是“土”,更是“堆”,有低缓坡度的堆。
但这体形巨大,分明是一座“土山丘”。
“他们管这叫‘堆’?”
少年发出疑问。
“都是土,为什么既不长草,也不长树?”
雁哈哈不仅没有回答少年的疑问,反而自己发出疑问。
曾丛也跟他们一个套路,反正自己又回答不了,不如也说出自己的疑惑,道:
“这下面埋的是谁,需要这么大的土封?”
三人互相看看,把各自的疑问都收藏在心里,迈步登“山”。
黄冢北面与黄冢山相连。
紧挨着黄冢的,是黄冢山的一个山谷,叫盘龙谷。
盘龙谷只有一个出口,恰恰被黄冢堵住。
若要进出山谷,必须翻越黄冢。
大劫案就发生在盘龙谷。
三人来到黄冢的最高点,那是一大块平坦的场地,据说有二百来亩之多。
由此也可见鬼市的红火程度。
若从黄冢上俯视盘龙谷,那盘龙谷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碗。
它给少年的第一印象,就是这盘龙谷不是天然形成的。
“碗”壁上有一道粗壮地沟壑,从下到上,盘旋直至“碗”沿,就像更粗壮的绳索的勒痕。
那粗壮的绳索缠绕勒紧,硬生生的从黄冢山的身体上,薅走一大团。
怪不得叫“盘龙谷”。
就好像在这黄冢山下,曾经压着一条盘曲的神龙。
神龙难满脱困,飞旋上升,绞碎了山石,飞天而去,留下这个大大的石窠。
而那绞碎的山石呢?
少年看着脚下的黄冢,神经兮兮地问雁哈哈道:
“你知道这黄冢为何不长草也不长树吗?”
雁哈哈摇摇头。
少年指着盘龙谷道:
“你看,那山谷里的石头被绞碎。”
他又指着脚下,继续道:
“堆在这儿。”
雁哈哈蹲下身,随手抓了一把“土”,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是说这不是土,而是极细小的碎石?”
没等少年回答,曾丛也蹲下身,抓了一把“土”,疑问道:
“那也不对呀。
细沙遇水,也能育草。
石缝里都能长出大树。”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好似早已想到这一点,也知道其原因,但还要拿到证据,才好说话。
他催促道:
“我们入谷吧。”
盘龙谷也是寸草不生。
黄冢有多大,这盘龙谷就有多大。
少年在谷底寻寻觅觅,眉头皱成疙瘩。
好久,也没说话。
好似他以为的,手到擒来的证据,早已被岁月湮灭,没有了踪迹,也没有了气息。
他随便坐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似乎在试图推衍被抹去的痕迹,又似乎在企图推翻自己推测。
他顺手从扇套里,拽出青铜白羽扇,摇了摇,又似乎天气凉爽,这样做只能掩饰自己的焦灼。
他那只拿着青铜白羽扇的右手,垂下,连同青铜白羽扇一起,自然地抚着身旁的石头。
“咦……”
这是曾丛惊奇的声音。
少年看时,见曾丛指着他的右手。
他低头去看,见九五十六方的青铜白羽扇,根根扇骨,都亮了起来。
虽然铜锈厚重,但谁都能看出,扇骨在发着亮光。
少年抬头望天,秋阳依旧高远,并未给青铜白羽扇特殊的光芒。
再说,看那青铜白羽扇的锈蚀,即使秋阳给了它照顾的光芒,它也无能反射出亮光。
少年拿起青铜白羽扇,反复端详,青铜白羽扇的亮光消失不见。
把他们放在那块石上,它又发着亮光。
少年忙收起折扇,去看那石。
他没有看到,但他感觉到了,那是符的力量在石上悠悠流转,如潺潺小溪,如初春的毛毛细雨。
他闭上眼,用手去抚摸那石,然后停下来,睁开眼。
他看到了符纹,在他手指触石的位置。
那是一痕若有若无的符纹,与普通石纹并无区别,也难怪少年找不到它。
有了青铜白羽扇的指引,少年很快把全部的符纹描摹下来。
跟少年猜测的一样,这是枚龙遁符,而且,是“鬼画符”和“修行符”,两种符纹形式并存的龙遁符。
古人有云:符纹天成。
这下少年是亲眼所见。
古人诚不欺我也!
龙遁符是众水之灵。
这盘龙谷能孕育龙遁符,就证明,这里曾是水之精华汇聚之地。
龙遁符打破山体,冲上云霄,也带走了这里的,所有水之精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龙遁符纹一天不消,这里就永不会有水。
这就是黄冢与盘龙谷,寸草不生的原因。
在可以看到的未来,黄冢会被称作青冢。
这盘龙谷,也会是奇松异柏的天堂。
“盘龙”之名,也自会有另一番解释。
听少年讲完这里的因缘际会。
雁哈哈痴了一般,梦呓似的自语道:
“黑龙符师……
黑龙符师的开悟之地。”
他一把拉着少年的胳膊,激动地问道:
“是不是……
是不是龙遁符升天的那一刻,黑龙符师恰好看到……
是不是……”
“我怎么会知道。”
少年无奈地道: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能知道呢。”
不过,雁哈哈的话却提醒了他。
这杨金环来到这鬼市,已经很是蹊跷,这又蹊跷地带人进这盘龙谷。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到底在干什么?
少年在这盘龙谷里,又来来回回瞎转悠。
山谷无言,注定不能给他答案。
可他却在岩壁上,发现了一串雨滴一样的小窝窝。
这令少年欣喜若狂。
那是名剑嫩芽的剑痕。
名剑嫩芽是柳银环的名剑,是柳银环登上不系之舟的名剑。
这剑痕是被力量阻挡之后的残余,或者说是泄露。
若是名剑嫩芽直接打在这岩壁上,这岩壁哪里还能存在。
柳银环被困在这里,是法阵还是符阵?
他左冲右突,是冲了出去,还是殒命当场。
少年看着岩壁上的剑痕,心烦意乱。
被茫然和悲伤搅得心烦意乱。
曾丛却有了新发现,那是一块铸铁残片。
少年和雁哈哈,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曾丛却指着上面的黑色,告诉他们,这是“锅灰”,但这块铸铁却不是来自一口锅。
所谓“锅灰”,是劈柴燃烧时,在火焰最上面的,那抹黑色烟尘。
即俗话中所说的“烟熏火燎”。
每口经常使用的铁锅底子上,都敷着厚厚一层锅灰。
这块铸铁残片,平直没有弧度,显然不是从破烂的铁锅上,掉落下来。
不是铁锅,为何会有锅灰。
曾丛又掀开一块石头。
这次少年和雁哈哈,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块石头掩盖的,是一个简陋的土灶,被熏得乌黑的石块,还有草木灰,都在。
这是一个被精心清理过的地方。
他们为了清除,有人在这生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