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市又等了很长时间,还没等来少年的死讯。
他已经不再发怒,开始哂笑,乜斜着眼睛,问道:
“还需要多久?”
“还需要很久。”
“喔……”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可能会耽误后天晚上的鬼市。”
“为什么?
“我们的人,已换了三茬。
即将无人可换。”
监市气得“腾”地站起来,又要去拍桌子。
才发现,他已经拍碎了三张,这第四张,才堪堪送到门口。
“唉……”
他摇摇头,又摆了摆手,气哼哼地叹道:
“赐给他鬼牌,随他去,随他去。”
“可是……”
他的下属不得不提醒他,道:
“我们是收了钱,要取他的命……”
“那又如何!”
才送上来,刚刚摆放好的第四张桌子,又被监市拍碎。
他喝道:
“我是‘大司命’品阶的‘有命花’,我对离王专折奏事,收了他的钱,那不就收了,他又能怎样!”
他的下属吓得噤若寒蝉,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式的为难。
监市见他的下属还不去传令,一脚踹到他下属的小腹。
他的下属又不敢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踹得腹痛难忍,跪倒在地,却又不敢去捂肚子。
跪在那里,几乎闭过气去。
监市似乎对这忠诚、又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的下属很是满意。
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给了他机会,喝道:
“有话说,有屁放!”
他的下属等得就是这句话,忙强忍着腹痛,怯生生地道:
“那鬼牌的价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又如何!”
监市不以为然,悻悻地反问道:
“鬼牌是你的吗?”
他的下属摇了摇头。
“那卖掉鬼牌挣得钱是你的吗?”
他的下属又摇了摇头。
“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挣不挣钱,关你我屁事!”
“小的明白!”
他的下属,立刻,一溜烟跑出去,传令。
说出来被否决是正常,若是不说,一旦出事,监市一定会归罪到他的头上。
这就是“多受点罪,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日后算账。
到那时,就不是受点罪那么简单的事,而是轻则丢掉饭碗子,重则一命呜呼。
监市的命令得到不打折扣地执行。
而少年,也已站在自家的马车前。
雁哈哈仍跟曾丛躲在马车里。
马车连同那三匹马,都被一只硕大的、蓝盈盈的水环围住。
在马车旁边的地面上,有三块拴着红绳的腰牌。
少年捡起来看时,见是三块一样的牌子。
腰牌正面刻着“通行鬼市”四个字。
背面刻得密密麻麻,仔细看时,却是“禁止多了偷偷干”,这离域第一生存智慧。
少年哑然失笑,顿时对这鬼市,对鬼市的首领,有了一种来自内心的,情不自禁的好感。
鬼市是个有趣的地方,鬼市的首领肯定是个妙人。
“没事了,出来吧!”
他冲着车厢喊道。
隔了好一会儿,雁哈哈才掀开窗帘,从车厢里探出脑袋。
可他“呀!”地一声尖叫,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仿佛看到了令人极恐惧的怪物一般。
这是怎么了?
少年忙上下打量自己,见自己衣衫褴褛,血迹丛生。
他看不到的自己的头脸,那才更加吓人。
披头撒发,干涸的血块坠在发梢。
乱发覆盖的脸面,隐约偷着血垢和泥污,简直一个从修罗场逃出来的恶鬼。
偏偏他还故作风雅地摇着折扇,就好像牙尖挂着血肉的饿狼,笑吟吟地诉说着:
我很善良,不吃人……
“是我!”
少年几乎是在吼,还威胁地道:
“再不出来,我打碎你的水环,让你躺在地上,做只白毛乌龟。”
这是少年无疑。
知道白毛乌龟这事的,了了五人而已。
两个在车里,两个在埇原,那车外的只能是少年。
雁哈哈收了水环,跟曾丛一起下了车,关切地问道:
“你咋搞成这样?”
少年摇了摇手里的三块腰牌,有点兴奋,道:
“看,鬼牌。
走,我们这就进入鬼市。”
说着就要上车,却被雁哈哈拦住。
他贱兮兮地商量道:
“你这样子……
在外面坐吧……”
少年再次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遂把腰牌扔给雁哈哈,在车厢外跟曾丛并排坐着。
雁哈哈还没上车,少年不起身,曾丛也不起身。
曾丛还振动缰绳,马车“哒哒……”地跑起来。
雁哈哈只能跟着追,跑着追,追着喊。
喊着喊着,他觉得自己脚底生风,竟超到了马车的头里去。
日暮将至。
晦暝的天空下,浮现出一个村寨,壕沟环绕,灰水静波。
寨门口,有四个黑色短衣、黑色手套、黑色头套、只露两眼的壮汉,时而聚拢扎堆,时而四散游荡。
很明显,他们是寨子的哨兵。
奇怪的是,寨门口的石碑上,也刻着“黄冢”二字。
雁哈哈第一个来到寨门前。
四位哨兵拦住了他。
雁哈哈亮出鬼牌,还是不行,忙询问原因。
回答说是,穿衣打扮不符合规矩。
来到黄冢寨,必须穿得跟这四个哨兵一模一样才行。
他们在这说着,少年和曾丛也下了车,走到跟前。
听说是这事,倒把三人难住。
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拿到鬼牌,来到这儿,不能因为这穿衣不当,就回去吧。
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想买,夜没地儿去呀。
“咂咂咂……”
一个哨兵见三个人甚是为难,又气又好笑,轻斥道:
“真是不开眼……”
以前跟过行商的曾丛,立刻明白过来,乐呵呵地赔笑道:
“晓得,晓得……”
又转脸对少年和雁哈哈道:
“咋还忘记了呢?
这离域第三大生存智慧怎么说来着……”
“喔……”
雁哈哈拍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凡是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少年也反应过来,忙问道:
“多少钱,四位给个价。”
哨兵见这三人挺“上道”,一点就透,开口又大方,心里也高兴,不由热情起来,欣欣然地道:
“三位是只要衣服,还是吃穿住全活?”
“全活。”
雁哈哈抢先答道:
“要上好的衣,上好的房,上好的酒食,上好的草料。”
他又嫌弃地瞥了一眼少年,继续道:
“还有上好的沐浴。”
“我们还有上好的姑娘?”
“那不要!”
雁哈哈一口拒绝这有伤风化的生意。
那哨兵却盯上了少年的折扇,道:
“这扇必须上套,不然不能拿在手里。”
“这过分了哦!”
少年想都没想,张口就反驳道:
“上了套,我还怎么用?”
“怎么的!”
那哨兵态度强横起来,语气更是强硬,道:
“上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