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来到青石作坊后面,弯腰把草丛里的避难符和必归符捡起,塞进腰间。
绕到前面,走进青石作坊,曾丛正在清洗祭器。
他看见少年,忙停手迎了上来,急切地道:
“大事不好!
没谈成不说,南乡还被关进青铜宝库。”
“青铜宝库?”
少年故作讶异与不懂,反问道。
“对!”
曾丛急忙解释,以使少年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道:
“那是我亲手铸造的,壁厚七寸。
云起以下的名剑,没有个一天两天,都别想凿穿。
外面有守卫,听到动静,即可发动河东狮法阵。
插翅难逃啊!
而且还要关三天。
那会憋死人的。”
少年不敢跟他明言,事关老渠柳全村生死,不可不慎之又慎。
他转而安慰曾丛道:
“没事,别急。
你不用再操心,我自有办法。”
说完,头也不回,走出青石作坊,走出命馆。
“唉……”
身后,传来曾丛一声长叹。
叹息里有深深地自责,和无能为力的愤懑。
这心声最难伪装,少年油然而生一丝感动,一丝安心,一丝清凉的信任。
出了命馆,他溜溜哒哒,往蝶浪楼走去。
还把腰间的青铜白羽扇,拽出来,甩开,边走边摇,一副悠闲自在的神情。
只是他的装扮、形容实在不配这份轻松。
那反穿的衣裳,那脏兮兮的脸庞,那沧桑疲倦的眉眼,那凌乱散落的发丝……
没走几步,他身后就跟随了一群孩子。
孩子们又是蹦,又是跳,又是起哄。
“小傻子……”
有胆大调皮的孩子喊道。
少年很诧异。
心里寻思,这是叫谁呢?
回头去看时,见身后的一群孩子,冲着自己又是嬉笑,又是打闹,还扮着鬼脸……
才明白,这是冲自己来的。
顿时起了戏谑之心。
他斜着眼睛,吐了吐舌头,又一脚踢飞脚上的鞋子,摇着扇子,唱道:
“苦瓜生来的命运差,
从小死了爹和妈,
低三下四人眼下,
我现在变成了个要饭花。
要饭棍来光又滑,
出门我就跟那狗打架……”
那些孩子就跟着后面“苦瓜,苦瓜……”地喊着,直到少年来到蝶浪楼。
蝶浪楼看门的小厮,正要把少年驱逐,瞥眼间,觉着不对。
“天哪!
这不是四爷吗?”
立刻着人去里面禀报,又赶走尾随地孩子,把少年迎了进去。
吴辛世和耿四儿匆忙迎了上来。
一人架着少年一个胳膊。
耿四儿气急败坏地道:
“您这是,哎呀,您这是要闹哪一出呀!
这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难堪嘛!”
“没事。”
少年笑得有点傻乎乎的,道:
“那些孩子要玩,就跟他们闹闹。
快去弄水,我要洗个澡。”
“得嘞。”
吴辛世答应一声,快步跑走,又被少年叫住,道:
“饭!
备饭。”
吴辛世高声答应道:
“晓得。”
却并未放慢脚步。
这些本是少年因大事已成,而童趣大发的无心之举,可传到谌瘟黥那里,却变成:
少年痛失爱妾,得了失心疯。
传到花微媚那里,又变成:
这才拖到第二天,已把少年拖疯掉。
花微媚一肚子憋屈,终于彻底释怀:
“来、来、来……
通知厨房,弄几个好菜,今儿中午,老娘要喝几杯。”
少年回到蝶浪楼,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不仅填饱了肚子,还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前,他专门通知耿四儿,说他自己不出来,任何人、因任何事,都不许打扰他。
耿四儿见他心内憋屈,已露魔怔之相,能安静下来,反而是好事。
当即欣然应允,乐见其成。
还郑重其事地通知下去,谨防类似“在九层与莫锋起冲突”之事发生。
少年醒来,已是夜幕低垂。
正该是行动的好时机。
他提笔画了两张云遁符。
一张折起,揣进怀里;一张揉吧揉吧攥进手心。
身影一闪,少年出现在老渠岸边。
他随手撒去手心里的纸灰,四下打量。
这里应该就在氶达乾那一百多亩地附近。
少年依照地契上标明的方位,信步走去。
他没有选择直接到达枣林,一是想掩人耳目,一旦碰到人,能有个缓冲的余地。
二来是要顺便察看察看周边的状况。
少年转过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借着明亮的月光,就能看到,在距离里把路远的地方,有一片高大的树林。
不错就是那里。
走进枣林,只见枣树上面结满通红的大枣子,密密麻麻,有如水的月辉冲洗,就像颗颗红宝石。
这枣林南边是老渠,北边是埇原上唯一的,横贯东西的官路,左右两边都是麦田。
少年当即下了决定,要把刚刚路过的,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买下来。
麦田是“有命花”的,不用买。
因为,除了麦收季节,没人愿意在麦田里逗留,所以,并不会影响,他即将在枣树林里,要做的一切。
那乐游客栈、蝶浪楼左右两边,不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吗?
枣林里有座三进的宅院,宅门在东南角朝南向开,倒座房、厢房、正房、耳房、后罩房,样样齐全。
推门进去,宅门咿咿呀呀,那是朽木与石窝久违地摩擦,喜极而歌。
户枢已被岁月的飞短流长腐蚀。
打开后的两扇门,犹自在月光里晃晃悠悠,就像蹒跚的老人,再怎么努力,也挪不动沉重的身体。
少年穿庭过院,进宅门,过外院、屏门、垂花门,来至内院。
院子内胡乱地长满了枣树和荒草。
仿佛在筹建的时候,只是为了造房而造房,并不考虑居住的方便与否。
任凭枣树依然春华秋实,围墙房屋只是这枣林,可有可无的附属。
他打开正房的房门,让月光洒进屋内,洒在屋内的尘灰上,灰蒙蒙的,囫囵着视线。
正房里有个很小的暗间,让少年有种“所见即所想”的感觉。
老渠柳的出入口,就建在这个暗间里吧。
少年用幻魔白龙枪,撬起两块铺地青砖,又在撬开的地方撅出两个小坑。
他把必归符和避难符摆放在小坑里,覆土,用手压实,砌上青砖。
这样,当有人要去推开暗间的门,必然会站在必归符和避难符之上。
暗间的门被推开的刹那,人已被传送到老渠柳。
少年亲身验证了自己的机关。
那感觉,就是推开暗间的门,就看到郁郁葱葱的竹林。
仿佛这扇门不是通往暗间,而是通往屋外的一片竹林。
少年很是满意。
要知道,老渠柳没有几个修炼者,过于惊世骇俗,会吓着这些纯朴的麦客。
在老渠柳这边,也不能把传送点就设在竹林里,要设在老祖的书房。
少年弯腰捡起必归符与避难符,走出竹林。
老祖宅门敞开着,院内高挑着灯笼,增强了夜空的明月的光亮。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已摇着尾巴,撒着欢,扑了出来。
少年抱起它,它就把脑袋搭在少年肩上,真像院子内二丫抱着的孩子。
柴垛、南乡、氶达乾正在逗弄小孩,听着脚步声响,见是少年,都迎了上来。
南乡、氶达乾已换上村民一样的粗布短装,跟柴垛一般无二,只是举止之间,自有一股优雅的韵味。
少年却独与氶达乾见礼,还热络地询问,都是些是否适应等关切的话语。
氶达乾有点受宠若惊,但久混官场之人,都是人精。
他当即表示,若有差遣,必将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