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湖派刻意为之地操弄下,老牧伤心欲绝地捂着脸,嚎哭着离开,被美化为,他留给人族最凄绝、最不舍的背影。
特别是,人族皇殿前的,青铜狮子化粉,祖皇手植柏萎枯,更被宣扬为老牧蒙冤的异象。
这是祖皇的悲伤啊!
老牧被塑造成一个纤弱单薄、受尽迫害、任人欺负的善良人。
就是这个善良的老实人,刚被天皇太子蹂躏,又被徒弟篡位,这是何其的忧愤与痛苦。
但,也就是这个善良的老实人,不屈不挠,要在祖皇大陆,与侵略,与背叛,战斗到底。
他需要人族的支持,他需要整个人族的支持!
顿时,人族的同情心,泛滥到让老牧窒息。
可也就止步于同情心。
因为人族的同情心,也挡不住“小荷四令”的诱惑。
这也证明,不管什么伟大的理想与缥缈的目标,不管什么刻骨的仇恨与贞洁的忠诚,都抵不上一日三餐,平淡的生活。
人族要的是吃饱穿暖,生息繁衍,谁又愿意管他谁当王,谁是皇,谁又一剑渡劫,白日飞升,谁又错立潮头,满门抄斩。
没想到,域外之族也跟人族一样。
这还要从少年不死心的“二杀”说起。
圣女大陆的规模,虽比不上九天大陆等八块大陆,但胜在气候宜人、土壤肥沃,承载整个人族绰绰有余。
愿意追随老牧,奔赴祖皇大陆的,几乎都是红着眼睛的五湖派门人。
甚至,还有父母送红眼的子女上船,若细问原因,则不答。
少年为了筛查潜藏者,命人族大军拿着户册,核对上船、下船之人,凡是原户册在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之列的,一律斩杀,不予放行。
由于查验严谨细密,几乎所过之人,无一遗漏。
在这其中,人族大军发现一个无法处理的问题。
那就是,送走一船人,却又回来大半船人。
这大半船人,全是原来居住在祖皇大陆的域外之族。
天皇太子把祖皇大陆归还给了人族,却并不安排他们的去处,任由他们失去了家园,却找不到可以流浪的地方。
他们在迁往祖皇大陆的红眼人那里,听说了圣女大陆的“小荷四令”,便搭着返航的大船,赶了过来。
不为别的,只为“人族无奴”四个字。
他们翻箱倒柜,找到了传家宝——祖谱,抱着就来了。
这祖谱能证明他们的血脉,证明他们祖上,是某某大陆之人族。
这是认祖归宗来了。
域外之族原是人族?
不是说,域外之族来自天域之外吗?
这百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敢轻易放这些域外之族进入圣女大陆,只能供水供粮,让他们在大船上临时安顿。
好在,圣女大陆最不缺的就是大船,不会耽误红眼人,漂洋过海,远赴祖皇大陆。
感谢那些业已赴死的背叛者。
师甫的伤,渐渐恢复,力量、剑术又精进不少。
短短的时间,两次身负重伤,师甫的修为却日渐精进。
这名剑白月光,大有嚼头。
少年一语中的,说这白月光,该不是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成长。
说得师甫白眼珠都快翻进脑门里。
师甫洒脱懒散,遇事躲着,不与人争,不愿担当,只想着“鸥鹭往来情更熟,何妨藜藿度残生”,哪里有心思在战斗中成长。
他懒得搭理妮与少年,仍和以前一样孤独,孤独地住在父山的后山白月洞
就像妮的小门派,孤独挺立在父山的前山,少年的小池塘,孤独地躺在父山脚下一样。
小门派一系单传。
以前是师甫和妮。
现在是妮和妮的夫君少年。
师甫传了妮父善游心法,妮又传了少年父善游心法。
按小门派的规矩,妮该把小门派的掌门之位,传给少年。
而少年也要再收一个徒弟,以保证小门派里有两名成员。
可少年说,他根本没有看懂父善游心法,那心法太古怪晦涩。
师甫也很为难。
在吃了一个月的栗子面卷子鸡之后。
师甫不得不承认:没有妮的指导,父善游心法,会在少年手上断了传承。
实际上,妮也完全没看懂父善游心法,但妮有了少年,即使断了传承,责任也不在妮,而在少年。
而师甫的这个承认,并不算违心。
因为,就连他自己,对父善游心法,也是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和什么都不懂没有区别。
只不过,他有了一些猜测,并付诸了实施。
他经过缜密地思考,凭直觉判定,父善游心法应该与不上岸印有关。
在他用白月光强行凿去小荷心上的不上岸印之时,顺手就把父善游心法也传给了小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作为一个被解除了不上岸印的人,与父善游心法会碰出怎样的火花,师甫很期待结果。
师甫不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守门规也不是照抄原文,生搬硬套。
他注重的是精神与风骨地传承。
要是细究父善游心法失传的源头,他的师甫,就已经是个连修行者都不算的门外汉。
至于到底是在谁的手里失传的,没有记载,无可查找,无可追寻。
为此,师甫闷闷地抽了两袋烟,把孤独的身影,刻在了后山的白月光之下。
妮邀师甫离开白月洞,跟她和少年一起居住。
师甫态度坚决地反对,就像一位固执寡妇,面对流氓地挑逗。
说门规大于天,一年的卷子鸡都不行。
妮嬉皮笑脸的,就像那个流氓,把软磨硬泡地撩拨,持续到夕阳西下,道:
“一年不行,那就两年。”
师甫重重“哼”了一声,甩手离去。
但妮听到有“咕嘟,咕嘟……”咽口水的声音,如沉闷战鼓,震颤妮的魂灵。
妮暗暗发誓,要让师甫尽可能多的吃到卷子鸡。
可一个月的卷子鸡,已经耗光了妮所有的积蓄。
少年只愿守着,山下的那口小池塘。
他要养活自己,就得饿死那只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反过来也一样,养活了那只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他就得把自己饿死。
妮只能尽量多地刺绣。好在她的绣品,在绣庄里很受欢迎。
“人家都说啊,你的绣品里有神。”妮的刺绣师父这样夸妮,还说妮是她最优秀的弟子。
“有神?
什么是有神?”妮不太懂。
“有神,就是说,你绣得不一定是最像的,但一定是最鲜活的。”
“鲜活?”
“是啊。
你看你的这幅山水。”妮的绣娘师父摊开妮刚送来的“补子”,指给她看,道:
“别人绣的山就是山,水就是水。
你的不同。
你绣的山水呀,都在笑。
你最近心情一定很好吧?”
妮“呵呵”乐道:
“师父,你真扯。”
“才不是。
前些日子,你绣的鸳鸯帕子,谁看了,都想哭。
至今都没卖掉呢。”说着,妮的绣娘师父把那帕子找出来,摊给妮看。
妮瞟了一眼,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