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甫愈加的孤独。只愿在后山待着，有时，连吃饭都不过来。
妮就给他送饭。
这天，小荷也在。
妮现在跟小荷，已经好到亲密无间的份上。
妮见了小荷就高兴，没来由的，无话不谈。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荷给妮，施了什么迷魂大法呢。
少年、妮、小荷先吃饭，吃好之后，妮再去给师甫送饭。
这应是正常的流程。
今日要做了稍微地调整，只因为小荷说到，有域外之族来认祖归宗的事。
三人都很好奇，要赶往后山，想听听这其中的秘辛。
哪知，师甫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荒唐的奇谈怪论。
他把手里的破书，反反复复，不知又揉了多少遍，气得狠狠摔在石床上，恼火地道：
“这个死老头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只字不提。”
“或许，他不知道吧。”
少年总是从别人的立场出发，考虑问题，这样能给人以最大的宽容与谅解。
“他不知道？”
师甫又被少年的话气着，火也冒了出来，道：
“他是第一个……”
话到这里，师甫“咯噔”停住，眼睛不由地瞄了妮与小荷几眼，火气也渐渐消解。
他的半截话，听得妮与小荷不上不下的，齐齐看向少年。
少年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晓得。
妮与小荷明白，少年肯定比她俩知道得多。
至少，少年知道，师甫口中的“他”，是谁。
师甫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小荷也不追问，只是说人族大军的诸位将领，都在等着命令。
让这拨人总待在船上，也不是个事呀。
师甫的眼睛，瞟了瞟少年，便去抽他的旱烟。
他吐出的烟雾弥漫。
仿佛弥漫了现在，就能看到逝去的历史里，那些烽烟四起的岁月。
这弥漫的烟雾，也是他的态度，他既不懂，也懒得问。
去找那个少年。
不是有“紧急关头找少年”这句话嘛，为何总来烦扰我。
少年说：
“收下吧。
不是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嘛。
俱为刍狗，何分彼此。”
这天，妮照例来给师甫送饭。
才转过山嘴，就闻到卷子鸡浓郁的肉香味道。
顿时，心酸起来：
师父已经两个月没吃到卷子鸡了。
请师甫吃卷子鸡的人，妮认识。
师甫一直让妮称呼她为“五姨”。
妮也曾听说，名满人族的五湖派五长老，居住在赫赫有名的东小楼。
妮还听说过，以前的老皇，身边有位修为不弱于师甫的高手。
妮不知道的是，她的“五姨”，东小楼的那位，和以前老皇的身边人，竟指的都是这个女人。
五长老是老牧谪守祖皇大陆，唯一要求同行的人。
按说，她如今应该在祖皇大陆。
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请师甫吃卷子鸡。
至于，她是如何通过人族大军盘查勘验的，这个纯属多虑。
以她的身手，这苍茫天域，哪里她又不能踏足。
五长老乳名五儿，是个妖冶的女人。
跟她相比，妮就是路边石缝里，开不出花的枯黄杂草，或者一滩狗尿苔。
二十年前，五儿和师甫曾联手打开过女娲陨落地，但那里一次只能进去一人。
他俩就相约生死决斗：
一切交给实力。
结果，师甫虽然输了决斗，却也保住了性命。
江湖传言，是师甫故意输掉了那场生死赌约。
他的白月光含而不露，吐而不出，五儿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前三尺。
最后，师甫收剑认输。
五儿扇了他三巴掌，气得俏脸发紫，粉唇发乌。
妮曾问过师甫这事。
师甫意味深长地道：
“我的白月光已是绝世功法，穷极我一生，也不见得能修炼到巅峰，根本不需要再去女娲陨落地，寻求更精妙的存在。
贪多嚼不烂，徒劳无益。
而你五姨若能在女娲陨落地得到机缘，人族就又多了一分希望。”
“她得到了吗？”
“得到了……”
师甫仿佛不愿打开尘封的回忆，声音暗沉迟滞，断断续续，道：
“她不仅得到了名剑火凤凰，还战平了域外天皇……
然而，却出人意料地杀死了，陪她出征的护卫圣女……
至今，也令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五姨也算对人族有功。
不然，十年前，身为天选之子的老皇战败，人族就被赶下大海喽……
只是，她与域外天皇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始终闭口不提……
域外天皇已经死了。
她不说，便不会再有人知道……
唉……
一个永远的秘密……”
妮猜测五儿是师甫的梦中情人。
而且，她很确定地知道，五儿根本看不起师甫，是那种高贵对蝼蚁的俯视，甚至鄙夷，从骨子里的鄙夷。
妮断定，他俩走不到一起。
妮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五儿。
不过，以前的五儿，只是过来看看，待很短暂的时间，说很少的话。
而她离开后，师甫却很长时间，都闷闷不乐，不说一句话。
这次，是妮第一次见五儿给师甫带东西，而且，是师甫挚爱一生的卷子鸡。
想到这里，妮心里不由留了个心眼。
这回，五儿一反常态。
不仅带来礼物，还待了很长的时间，说了很多的话。
等她离开，还不带走师甫的魂呀！
妮心里不喜，脸上自然没有好样儿。
她也没给五儿见礼，直接就走上前，语带奚落地嘲讽道：
“是五姨呦。
您老的祖皇大陆，形胜繁华，参差十万人家。
怎么有时间纡尊降贵，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还有啊，现在小门派的掌门是我。
什么事跟我谈，不要再打扰我师父……”
“去！”
妮话没说完，就被五儿喝断。
妮知道论起蛮横、泼辣，她远远不是五儿的对手。
妮这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妥妥的，没事找抽型的做派呀。
“好没规矩的小妮子！被惯成什么样了！”
五儿寒着脸斥骂道。
话音刚落，却又把一脸的冰雪融化，瞬时就春暖花开。
妮真是从骨髓里佩服她：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转换自如的呢！
但是，五儿语气虽然柔和，其中却长满了锋利的刺。
就像风和日丽的微波滩头，水面下，却布满了坚硬的刀枪形状的暗礁。
她道：
“呦……允你得了如意郎，师父贴后墙。
就不许我这个老相好，来安慰安慰他这颗寂冷的心……”
妮哑口无言，一败涂地，不仅是丢盔弃甲，而且是尸骨无存。
可五儿好似还不解气，临走前甩下的一句话，直接让妮神魂俱灭。
她道：
“知道你师父为什么爱吃卷子鸡吗？
那是因为我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