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东将军一切部署妥当,小荷已撕去外罩的衮冕,换上戎装,飒爽英姿地站到他的身后。
她现在是藤将军,六合将军的一员。
下一幕的大战,即将开启,少年也该回到父山。
老皇是“无耻“境界的强者,相比较而言,少年还是待在父山比较安全。
少年拒绝了豪华的车马与卫队,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还是父山上逮鱼摸虾的少年,一介布衣平民,那些奴役与排场,令他作呕,比只剩骨架支撑着心脏的藤将军,还恶心。
至于保卫安全,除非是带着整个螳臂当车法阵,否则,一般的护卫,在修行者面前,就好比暴雨中的泥偶,一滩浑浊的脏水而已。
少年就像个迷路的旅人,误入一处豪华庄严的宫殿,怀着对主人搅扰的歉疚之心,匆匆告辞,惶惶离开,抱着他那狐狸一样小黄狗。
人族皇殿外,到处都是手持棍棒、农具,眼睛通红、暴突的乱民。
乱民潮汹涌澎湃。
他们显然认识少年。
也许是他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太招眼,也太好记忆。
不论是谁,见过就不会忘记,或者没见过,仅凭别人的描述,也能立刻辨识。
或者,这些乱民被组织起来,就是在等他。
只是没想到,他没有被将军、护卫们,前呼后拥,层层保护。
就这样,若无其事,抱着他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像个邻家少年,要出门去找要好的伙伴玩耍,施施然,走出人族皇殿。
谁能想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弱弱少年,就是屠戮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的嗜血恶魔。
谁能想到,他会下令大军,结成战阵,像对付强大、蛮横、残忍的敌人一样,对付那些养尊处优的、高不可攀的贵人。
不在军籍的人族高手,至少有一半,在这三天三夜的屠杀中殒命。
虽然人族的六合护族战阵,不如域外之族的百花杀战阵那样,举世无匹,但也不是随便哪个人的力量,随便哪个法阵、战阵的力量,可以抵挡的。
乱民潮初见到这个不像狠人的狠人,竟然鸦雀无声,一时无人敢出手发难。
乱民潮里隐藏着组织者和法力高深的杀手,乱民的出现,也是为了掩护他们。
在这些人的的蛊惑与推动下,乱民潮的停滞,也仅仅是刹那。
乱民潮像洪水淹没村庄一样,淹没了少年,棍棒就像那三天三夜的暴雨一样猛烈落下。
少年蜷伏在地,用身体紧紧护住,他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
白月光如一条银甲长龙,卷开乱民,还顺手刺穿一个杀手的眉心。
那杀手的冷剑,已经抵近少年的咽喉。
少年发髻松散,衣衫凌乱,满面泥垢。咽喉被剑气逼迫处,渗出一滴血,如蚯蚓,弯弯曲曲,钻进脖领。
师甫搀扶着的一瘸一拐的少年,重又走进人族皇殿。
他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乖巧地趴在他的肩上,瞪着黑玛瑙一样灵动的大眼睛,仿佛在笑。
乱民潮里的隐藏者们,从心底升起一缕恶寒。
除了小荷的五位将军,见少年的惨状,内疚地跪倒在地,口称请少主治罪。
小荷不知这“少主”的缘由,但既然身为六合将军的一份子,必然要与其他五位将军共进共退。
还有一层,乱民多是出自金莲一脉,本是她挡下来的“三杀”。
如今对少年造成如此伤害,它既自责,又怕众人恼怒之下,启动“三杀”,耽误了她这些贫苦兄弟姐妹的性命。
她也跪倒在地。
急得少年忍着不堪的疼痛,又去扶她。
师甫生性洒脱,蔑视这些世俗套路,不由沉声喝道:
“免礼吧!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必彼此应酬。
少年也是风吹日晒磨砺出来的穷苦人,没那么娇气。”
他说着便把少年安置在天选大将军的宝座上,调笑道:
“哪都别去。就跟着我们最安全。”
大家纷纷举双手赞同,少年也是勉强一笑,又疼得呲牙咧嘴。
见气氛轻松起来,师甫却敛去笑容,沉沉地道:
“来吧!准备一下,结螳臂当车法阵,撤除天牢的符阵与禁制,恭请老牧移驾!”
人族皇殿外的乱民潮,就是五湖派在一手操纵。
五湖派,是人族第一大门派,崛起迅速,仅仅用了十来年,就深入到人族的犄角旮旯。
其底蕴之厚之深,即使穷极一般人的想象,也未必可知。
少年几人,面对这瞬息万变的朝局,面对这刀与火的殊死搏斗,面对五湖派的实力与判断、心机与狡诈,若稍有不慎,必能被五湖派翻盘。
东小楼,至少明面上是五湖派的总坛。
先是师甫亲自守着,再是画地为牢法阵围困,五湖派尚能有如此作为,不得不令师甫心惊胆战呀。
想来上次向霸?一战,被师甫切断内外交联之后,五湖派做了紧急修补。
这次,师甫再依样画葫芦,已然全无用处。
再或者,五湖派总坛另有他所,这就更可怕了。
一个存在了十几年的人族第一大门派,其总坛竟不被外人所知,想想都让人背脊发凉。
还有更可怕的,为人所知的五湖派高层,只有五长老一人……
但师甫志不在此,也就无意深究。
只是没想到,五湖派的能量已经大到如斯,掀起的乱民潮如此凶猛,多少已影响了“直钩钓鱼”推进。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乱民潮阻滞了骑墙派的转变,使“二杀”的范围,迟迟无法锁定。
“直钩钓鱼”,前景堪忧。
“还有……我们的将士中,会不会也有五湖派的信众……”师甫叹息着无可奈何与力不从心。
“那让人族大军,轮番与乱民潮接触接触……”东将军沉吟着。
他不能否认师甫的怀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鉴别。
“不行!”小荷斩钉截铁地反对。
她知道,一旦让人族大军接触到乱民潮,那无异于启动“三杀”。
“没有证据就是没有,不能随便怀疑人族的勇士!”
依然在疼痛中挣扎的少年,有气无力却又不容置疑说道:
“既然已经决定,生死成败,听天由命,无怨无悔!
相信我们的同袍,就是相信我们自己!”
他寥寥数语,就能使人热血澎湃,斗志昂扬。
东将军闻言,没有丝毫犹豫,面对微微颤抖着坐在位子上、惊魂未定的少年,单膝跪下,字字铿将,道:
“六合将军永远是人族的六合将军,誓死守护人族的和平与安宁!”
其余四位与小荷也齐刷刷地跪下,表示附议与忠诚。
小荷还特别加注了一份深沉的感恩,代表千千万万的金莲一脉,更代表她自己的心。
师甫赶紧把他们一一扶起,语重心长地检讨自己,道:
“我胸无城府,一生率性,所做之事,荒唐者,十之八九。
但是,我信任你们,也信任你们地抉择,信任你们,仍然是人族存亡与未来的根基!”
师甫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既然在,就只能由他下达命令。
只见少年站起身,用尽吃奶的力气,喝道:
“请老牧!”
声音脆泠清越,好似整个人族都能清晰地听到。
六位将军也应声把身行影入螳臂当车法阵中。
只留少年和师甫,面对老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