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萧炎凉的授意同意情况下,所有人的进展虽然说不上一帆风顺,但是至少不用把命运掌握到他人的手里,尽力可以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万天成与折离镜比之前的核对更加仔细了,每一件布衣、每一斤粮食都要如流水般地经过他们的手中,事力亲为,绝不敢多出一分浪费,短短的几天内,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憔悴了,甚至还瘦了不少,但是眼神依旧还是清澈无比、艰定夺目。
林依依不用再为之前的事情感到落寞自责,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内心的信念怎么会出现一丝蠢蠢欲动,压下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对着镜子上的自己画了一个美美的笑容,早早地来到工作的地点,一个人低头做事,不再迎合所有人的观点,也不会为每个人配上自己的笑容,她开始变得一个人独来独往,完成手中的事情,到了该走的时间,就绝不会拖延到下一刻,其他人都认为她变了,她没有,只是更为真实。
秋每天的活动场所还是局限于那么一小块的房间,里面还住着一位一直在打瞌睡的老人,萧炎凉几乎天天都在这里面,但偶尔也会有消失的时刻。如今,暂时来说,大权在握吧,秋很享受这种感觉,看似有些随心所欲的感觉,不用什么都要受限于身后这位老人。萧炎凉也自从那天的登门喝茶过后,好像真正地对他们这些人产生了信赖,全权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处理,哪怕说这些人拿着自己给的鸡毛当令牌,他也不管不问。没了限制,秋的挥洒更为“潇洒肆意”了,一条条指令成排地从这里出发,然后下达到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上,很感谢有林依依的情报收集,也感恩折离镜他们的分工合作,事无巨细,整件事情的利益网就这么有了个大致的面貌,而此刻坐在这里的她,越来越像一位女皇,俯瞰天下芸芸众生,也像沙场上的将军点兵,多多益善,天色变得愈加漆黑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里面的灯火一直通明,秋轻轻地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继续,不知什么时候箫炎凉不见了,估计是换了一个更好的睡觉地方去了。
苏晨枫的身影即使每天被埋没在深夜当中,但也从未间断过,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一点,他就很知足了,他渴望自己能够有价值的地方,经过路途边,看见一位有需要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予自己最为慷慨的施舍,在他们的半边碗中放几枚铜钱,在听见对方的那声感谢后,他会点点头,自己也会碰到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猫们,他还会停下来,掏出怀中残留的小饼干,看着它们吃得十分开心,就像今天一样,刚想从怀中分享自己的食物,突然那只猫直接扑了过来,叼走了他的饼干,还顺便在他的手上留下了几道爪痕,苏晨枫搞不懂,也只当它饿极了。摸着手上的伤痕,正好又遇见了一个路途乞讨之人,赏了对方一个铜钱,砸在那个碗里嗡嗡响,苏晨枫边走边想,总感觉好像漏了点什么,结果听到后方传来了一阵声音:“以前都是五文、六文钱的,今天怎么就一个子,你当打发叫花子啊!”苏晨枫知道漏了啥了,那是人心,赤裸裸的人心,他没有回头,本打算就这样回去的,但是有一样东西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掉在了地上,最后顺着街道滚落在他的脚下,苏晨枫呆呆地看着地面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拾起那枚被丢弃的人心,走了很远的路,一条快要走到人生尽头的路,也就在街道的尽头,在这漆黑的夜晚中,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因为他的出现变打破了这里的一切,一条被吵醒了睡觉的狗对着他狂吠不止,苏晨枫看着那条狗,浑身是冷得而不是气得快要颤抖,现在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自己了吗?苏晨枫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那只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反而是发出夹着尾巴发出嗯嗯的求饶声,在苏晨枫的手快要轻轻地握住那只狗头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箫炎凉…
半个月的时间内,停水城成为一座白雪城,浩瀚的白雪下掩盖着一具又一具的皑皑白骨,死了的人什么都没了,活着的人也就那样。比起初始的那段时间里,整个灾民营哀声不断,怨气冲天,再看看如今,这里出奇的安静,是非常诡异。这里还有很多人,他们都还活着,一些人,看着墙壁,呆呆地眺望远方,目光呆滞,一些人,坐着或者躺在地上,双眼盯着天空,同样的也是没有了灵魂,一些人,走着走着,也就干脆躺着或是随便找个东西靠一下,但是没有人站着,因为没有那个力气,更没有那份心思。突然,一阵声音响起,就像主人摇铃呼唤小狗吃饭一样,所有人的目光变得狂热,行动变得更加敏捷,一扫之前所有的颓势,纷纷扑食他们的猎物,晚来的人就注定要饿着肚子了。一锅稀烂的饭哪里填饱得了众多人的肚子,人们还在不停地掏空着已经见底的锅底,舔舐着手上刚刚还残留的余温,只希望下一次的投食可以来得更快一些。
一辆不知道载了什么淄重的马车,此刻从这里所有人的面前路过,车轮子压在白雪上簌簌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辆马车吸引着,但他们也没有忘记继续舔着手上残留的食物味道,这已经成为一种生物的本能反应。马车从这里穿过,一个一头乱蓬蓬的黄毛小子,面黄肌瘦,不情愿地挪了一小步让马车通行,可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毅,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这场大雪压垮了他的肚子,但是没有打倒他的意志,他坚信只要熬过了这一关,来到了这座富甲天下的停水城,他便可以重新东山再起,不用再依赖他人的施舍,过得像狗一样。
可是,他眼睛一闪,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令人振奋的东西,这辆被遮掩得再厚实的马车,终究还是漏出了他的冰山一角,一粒米粒掉落在地上,就这么一丝丝的细节被这个黄毛小子捕捉到了,
瞬间,他的眼神变得贪婪与渴望,感觉刚刚舔的东西立刻就不香了,甚至都有些恶心。在最为原始的欲望驱使下,他一个飞奔,来不及给其他人任何反应,左手撕开掀布,右手扯开里面的大袋子,白花花的大米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他果然堵对了,甚至都还来不及多想,一手塞进嘴里,一手装进自己的口袋中,也不管是生是熟,是生是死。
其他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首先只是愣了愣,然后,爆发出更为惊人的力量,如潮水般地涌入过去。人饿到受不了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往嘴里塞,人更是一旦陷入绝境的时刻就会疯狂地为了活而活,他们可以什么都去做,易子而食、掏人心肝,又有何不可?
护送物资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更没有想到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一群人涌了过来,这些护送的人压根就没有任何抵抗的力气,瞬间被淹没在人海里,所有人都在抢夺着白花花的粮食,那可都是他们自己存活下去的生命啊!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他行走于人海之中,毫不费力,如入无人之境,拎起一个人就跟拎只小鸡一样轻松。那些还在前面挣抢的人,都不知道后面站着一位什么的人物,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感觉天有些暗了,但依旧继续忙着手中的大事。那个黄毛小子还在沉浸于收获的喜悦的时候,刚想再抓一把塞进去,贪多不怕嚼不烂,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够不着了,视线离大地变得越来远了,然后整个人被来了个脚朝天、头着地的待遇,那一身刚刚抢来的丰厚战利品全部悉数归还了,最后,在他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身影的时候,整个人就如一道流星般地飞到了远外。
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呆呆地望着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大黑人,一只手将已经摇摇欲坠的马车重新拔正,另一手也不忘将那些掉落的物资一一捡起,有人想过为了生存可以付出生命,但前提是那也得有希望、自己也可能是已陷入必死的绝望,在这个强壮的黑人面前,很多人的心中连反抗的念头都已经被打消了,完颜宗烈那一身健硕的肌肉,不是像那种天天健身锻练出来的,看起来很壮,但只要稍加松懈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被打回原形,他的浑身的肌肉、每一个细胞散发出来的力气,那都是以命相搏出来的,每多一分力气那就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在他的家乡哪一个活下来的成年人没有一身如铁一般的胳膊,他们只要还活着,那每天就是锻炼与战斗。灾民不敢再往前一步了,因为直觉告诉他们,只要再前进一小步,眼前这个人如碗口那般粗的大拳打在身上,绝对是活不下来的,想想如果那一拳打过来,那得是有多恐怖的场景,不是不愿反抗,而是反抗只是徒劳。
人海中停留了片刻后的安静,没一会出现了一丝丝涌动,开始变得有些嘈杂起来了,完颜宗烈瞥了眼人海中的某个地方,嘴角翘起,充满了不屑。有人在捣乱,人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动物,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胆小如鼠,但是一堆人挤一块的时候就会有莫名的勇气,当有了那个出头鸟之后,其他人就会随之而动,完颜宗烈看到了刚才那个被抛出远外的黄毛小子,他眼神充满了不甘,在人海里来来晃晃,目前的就是想要抢回刚才的一切,完颜宗烈故意放缓手中的动作,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会怎么做,不过自已的耐心不够好,懒得等他怂恿所有人蜂涌而至,完颜宗烈故意扯开一大袋白花花的大米洒落在所有人的面前。这个时候,刚刚还恢复些许理智的人们再次露出那求生的欲望,那个黄毛小子更是首当其冲,有了他的带领,人们本还有些犹豫的心理此时再也没有了。人海再次出现了涌动,完颜宗烈看到了兴奋的感觉,那是犹如捕获猎物后的心情喜悦,右脚深深地踩入雪地里去,深呼吸一口,一丝寒冷渗透到体内,但这依旧无法平复他炙热的心,他早有想过那种万人敌的场面,此刻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此时不出何时出。
完颜宗烈张开双臂,仿佛像是在拥抱着这人群,想要把在这里所有投入他怀抱的人,一拥而尽,突然,浑身青筋暴起,身上每处皮肤都被绷得紧直紧直,脚下骤然发力,两个大坑留在原地,他本人直接张开双臂、拥抱着向人群而去,人海顺流而来,他则逆流而去,瞬间来了个倒卷珠帘,前面的人被完颜宗烈撞得肋骨都断了,后面的人还不清楚什么情况,就被前面那“临时倒戈”的人员撞倒在地,人海汹涌地来、此刻也汹涌地回去。旁边的一些漏网之鱼,则傻呆呆地杵在原地、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有些都已经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不知是该拿好还是不该拿的好,在完颜宗烈回头之际,答案当然是不拿要好。
完颜宗烈回身整理好辎重,看都没有看身旁那些傻站在原地不动的人,他一只手抓起一袋子大米,就跟随便拎起一只鸡仔一样轻松,怎么看至少也得有个百斤左右重的样子,随手一抛,就像之前把个黄毛小子一样抛出,这次也还是一样,只能说“凑巧”地砸在了那个黄毛身上,面对这么一份天大的好礼,本该是高兴的,但是这是要命的,黄毛小子还没有来得反应,双眼瞳孔一缩,下意识双手护在胸前,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那一袋子的米也因为受到猛烈的撞击,直接爆裂开来,就像天女散花般得惊艳、动人,所有人纷纷去捡起那洒落的大米,却没有一个敢站在完颜宗烈身边的,更没有人去再乎那个倒在地上痛苦唉嚎、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的黄毛小子。
完颜宗烈做完这一切,终于是缓缓地离去,不再说去挑衅这里的人,他总归只身一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只是书上写的豪言壮语罢了,人力终有穷尽时,况且这里的人连个人都不一定算得上了。他很讨厌那种投机取巧,干事不卖力,总在别人面前颐指气使当老板的人,就像那个黄毛小子,头脑鬼尖好使,一眼就能看破马车的伪装,也知道调动所有人沆瀣一气,共同来对付自己,如果说这样的人,活着出去后在这个天下第二商城停水城,绝对是有一个立足之地,但是完颜宗烈不喜欢,即使在商城学习了这么久,他还是讨厌那种浑身铜臭、一肚子坏水的生意人们,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喜欢了,完颜宗烈当时想:“既然你们这些懂得做生意的,擅长玩弄人心为你效力是吧,那好,那我就直接把那份天大的好礼送到你的面前,就看你自己接不接得住,喜欢玩是吧?我也很喜欢玩!”很显然,那个黄毛小子他接不住,也玩不起。